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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集安古城,王城。

山上王高优被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吵醒,睁开双眼,寝宫内一片漆黑,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

该死的内侍,连灯油都忘了添,一会儿就把他手砍了!

高优挣扎着爬起来,觉得天旋地转,头痛欲裂,口渴得厉害,对着门口吼道:

“侍卫何在?虎贲何在?快取蜜水来,本王要喝蜜水。”

喊了好半天,门外没人回应,高优勃然大怒,抽出宝剑,摇摇晃晃地走出寝宫。

冷冽的寒风和飘扬的雪花迎面扑来,夹杂在风雪之中的声音,是北海军团惊天动地的喊杀之声。

高优闻言一个踉跄,宿醉之后双脚无力,在风中打了一个寒颤,抓着宝剑向后宫走去。

宫人和内侍都在收拾东西,抢夺宝物,看到高优走近,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就继续抢夺财宝。

嗯?

高优感觉到一丝诧异,挥舞宝剑拦住了一名内侍,厉声问道:

“现在是哪一年?什么时间,外面发生了什么?”

内侍惊慌失措道:“王爷,现在是己巳年一月十九,北海人用仙器轰塌了城墙,已经攻进城中。”

“常仙师落荒而逃,您也逃命去吧。”

那名内侍说完,抱着金杯银碗,转身就走,慌张逃窜,高优急忙追问道:“高王叔何在?集安王爷不会起弃我于不顾。”

“王爷,集安王爷在城墙上守城,被敌人的仙器击中,尸骨无存了。”

高优大惊失色,连问了数人,众人都说高集安死于非命,尸骨无存。

听到叔叔的死讯,高优不禁心酸,泪如雨下,悲声道:“叔叔啊,叔叔,我真后悔出兵北海,现在悔之晚矣。”

城外的呐喊声越来越大,北海士兵已经占领主要街道,开始围攻王城。

高优不觉大惊失色,自知大势已去,非人力可为,点了点头,向长信宫走去。

长信宫是太后的寝宫,他长大的地方,他自幼得到了奶奶的喜爱,童年在这里度过。

此时此刻,高优的奶奶和母亲都去世了,孑然一人,正在行走,忽然一阵旋风滚来,将高优罩住。

旋风之中站着无数披头散发,赤身裸体的恶鬼,腥臭刺鼻,臭不可闻,拦住了他的去路。

“高优,你还我们命来。”

高优奇道:“我并不认识你们,也没有害过你们,为何找我索命?”

冤魂厉鬼们开口道:“你这昏王,下令举国皆兵,所有人都要服兵役,满足你封疆拓土的野心。”

“穷苦百姓,被抓入军中,病死累死之人何止万人?最可恨的是有钱人只需花钱贿赂征兵官,就能免除兵役。”

高优连忙摆手,冷声道:“这不可能,我每年都统计兵役人数,每年都不少人。服役人数和户籍人数相当。”

冤魂厉鬼们眼中流出两行血泪,厉声大叫道:“昏王,你哪里知道,有钱的老爷们花钱买通了军官,扣留我们,让我们替他们服役。”

“我等在军中服役了二十年,都无法回家,等回到家里之时,老娘哭死了,媳妇改嫁了,孩子被拐走了,房倒屋塌,连祖坟都裂开了。”

“这一切,全因你的野心而起,还我等命来。”

冤魂厉鬼们越说越气,一拥而上,来拉扯高优,高优呀地一声,睁开眼,原来是南柯一梦。

低头看向袖子,却见袖子之上有许多青黑色的鬼手印,这才知道刚才经历的一切并非虚妄。

高优如痴如醉,默默无语,在这一刻,心中的王图霸业都没有了意义。

他终于知道,张归元为何在云中枯坐,不肯低头看自己一眼。

他不屑,不屑和我这种人对视。

高优扔掉酒瓶,跌跌撞撞闯进祠堂,看到高句丽国列祖列宗的牌位,跪在蒲团之上,恭恭敬敬行礼。

“可叹,高句丽自我而亡。”

他在祠堂牌位前哭了一阵,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打开密室,取出了一张地图。

在地图之中,中原之地的北方是一个大大的大高句丽王朝。

东西二千里,南北一千余里,南到汉江流域,北抵弱水为界。

疆域内包括了大兴安岭,小兴安岭,三江平原,松嫩平原,辽河平原,长白山脉,盖马大山,锡霍特山脉,燕山山脉。

占据了原扶余国,南沃沮,北沃沮,挹娄人的全部领土,这是历代高句丽王爷的野望,希望在中原文明的北方建立一个高句丽文明。

“可惜啊可惜,这些地方现在全归了张归元,百年算计,竟然为张归元做了嫁衣。”

高优取来油灯,扔到地图上,皮质地图立刻熊熊燃烧起来,在火焰之中,大高句丽王朝的疆域逐渐扭曲,消失。

祠堂燃起大火,看守祠堂的高家人高呼救火,用力撞开门扉,见高优端坐在烈火之中,身穿王服,手拿碧圭,任由烈火吞噬,一声不吭。

高家人急忙冲上来灭火,却被高优拦住,轻声道:“宗正大人,请你离开吧,我已决定自焚而死,不必再救我,就让我和列祖列宗一起走吧。”

王族宗正磕头带响,轻声道:“王爷,切莫上演乌江自刎的悲剧,他日东山再起尤未可知。”

高优轻声道:“没有希望了,宗正大人,就让我走吧,若被张归元抓住,必然要经历审判。”

“我不想临死前受辱,在临死之前,任由我的子民,高句丽人一条条数落我的罪状。”

“事已急矣,北海士兵马上就到,请宗正大人成全。”

王族宗正挥泪下拜,大哭而去。

高优望着扶余城的方向,幽幽叹道:“天既生你张归元,又何必生我?”

烟尘四起,火焰冲天,高优在祠堂里自焚而亡,随之消失的,还有历代高句丽王爷的野望。

张归元在云中望着祠堂的大火,并没有阻止,他脸上没有胜利者的窃喜,只有平静的坦然。

说到底,在这场战争之中,高句丽人选择了自己。

高优和慕容山河一样,在北境称得上是明君,但,再开明的君主也是剥削百姓的凶手,任何剥削百姓的凶手,都要被我无情碾碎。

高优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