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好冷。
鹅毛大雪一刻不停,积压在这片世界上的小小角落,雪地很是松软,踩在上面与踩在沙地里别无二致,甚至常常会因为雪层过厚,落脚时重心偏移摔倒。
雪层很深,一脚踩下去会留下显眼的脚印,融化的雪沾湿了少女的双腿,膝盖以下早已被雪冻得失去了知觉,可即便是如此厚重的痕迹,也只需几息时间,暴雪就能将其掩埋。
她一步步地向前走,身后未曾留下任何脚印。
周围是满目的白,纯洁无瑕,一望无垠。
在高山之下,她的存在如此渺小,在自然之中,她的生命如此脆弱。
可就是如此脆弱渺小的生命,在世界的历史长河中留下了无数的奇迹,甚至令无所不能的神明们都为之侧目。
暴雪不停,她亦未停。
即便双腿早已冻僵,身上也开始感到透骨的寒冷,也如这里的鹅毛大雪般,一刻不停。
她走了多久了?
记忆有些混乱,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距离她启程的时刻已经太久太久了,久到她已经忘却了来这里的原因,久到她已经忘记了之前的一切,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向前,一刻不停地向前。
她要去到雪山之巅,要去许下一个非常重要的心愿。
心愿是什么?
“心愿……”少女双手环抱住自己,希望能够从中汲取少许的温暖,但始终只是徒劳,怀抱也越来越冷,暖意早已离她而去,陪伴着她的,只有彻骨的寒冷。
雪山的寒冷。
“心愿……”
她嘴唇蠕动,一直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可她走到现在,已经连心愿是什么都忘记了。
寒冷侵蚀了她的思维,除了因过甚的冷意而行动僵硬缓慢之外,就连思维也开始宣告罢工。
可她不能停,她要去到山巅,她要许下心愿。
一个不知真假的传说将她引来,一份炙热坚定的情感支撑她前进,不停地前进。
“要去到山顶,要许愿……”
她唯有这个念头,唯有这份信念。
诞生于风沙的孩子为那份无果的心愿离开沙漠,前往寒冷的雪山,暴雪将她来时的痕迹掩埋,风雪将她的前路遮挡,但她不曾畏惧,不曾退缩,就这么缓慢、坚定地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到后半程的时候,她甚至开始发热,脚步也越发虚浮,她甚至产生了幻觉,听见风雪的精灵劝她回去。
可是,“我不能回去。”
她顶着暴雪,如此回答到:“我要去到山巅,要找寻神明,要求一个心愿。”
“放弃吧。”
“放弃吧。”
“雪山之巅没有神明,没有能实现你心愿的器具。”
“回去吧。”
“回到风沙的怀抱,回到你的故土去。”
“雪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属于遥远的沙漠,属于与雪山相对的炽热。”
“回去吧……”
风雪的精灵们唱着动听的歌谣,围绕在少女身边。
可她充耳不闻,依旧一意孤行。
高热反反复复,她的五感越来越弱,视线也越发模糊。
她看不见前进的道路,感受不到风雪的寒冷,甚至连风雪精灵们的歌谣,都听不清了。
可她知道,精灵们一定还在唱着:“回去吧,回去吧,回到风沙的怀抱中去。”
可是她不能回去,也不想回去。
那个心愿,那份信念,引她前来,又推着她往上。
歌谣换了,可她听不见了。
风雪的精灵们围绕在她的身边,赞扬她的坚强与勇气,它们唱着:
“坚持吧。”
“坚持吧。”
“雪山之巅就在眼前,你的心愿终会实现。”
“前进吧。”
“你的愿望如此炽热,你的信念如此耀眼。”
“诞生于风沙的孩子,高山会记住你的勇气,暴雪会描绘你的容颜。”
“前进吧……”
反反复复的高热终于退了,少女恢复了几分力气,足以让她到达想要去往的终点。
无法言表的欣喜之情包裹着她,隔绝了周围的寒冷,她有了力气,视线也不再模糊,变得清晰,她仿佛一根羽毛,一片云彩,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她欢呼着,奔跑着。
那一天,旭日东升,第一缕阳光走过云层,刺穿暴雪,落在了少女的身上。
诞生于风沙的孩子征服了高山,与初升的太阳一起,站在了雪山之巅。
“好样的。”
“好样的。”
“高耸的雪山在你脚下,初升的旭日为你加冕。”
“欢呼吧。”
“你的心愿已然实现,你的事迹永久流传。”
“雪山称赞你的坚韧,精灵们吟唱你的信念,风雪会记住今天,直至时间的终点。”
“欢呼吧……”
那一天,少女望着脚下的广袤河川,望着身边肆虐飞舞的暴雪,自豪与骄傲油然而生,那一刻,她仿佛站在权势的顶端。
但她没有忘记来此的目的,引她而来的心愿也被她想起,她寻觅着神明的痕迹,找寻着能够实现心愿的器具。
“神明啊,我以最澄澈的心灵、最虔诚的信仰请求您的降临,请您施展神力,为我降下指引。”
她跪在距离天空最近的山巅,虔诚地呼唤神明的降临,许下了那个违背规则与秩序的愿望。
她确实呼唤出了云端之上的存在,可惜那并非实现她心愿的神明。
乌云凭空汇聚在她的头顶,金色的滚滚雷霆在其中奔走跳跃,风雪的精灵们不再吟唱,被驱逐出了天罚的范围。
一道接着一道金雷,毫不留情地落在她的身上。
暴雪更甚,甚至掩盖了雷霆的光辉,她的五感再次减弱,而后一点点消失,眼前没有飞扬的雪花,耳边也没有了震耳欲聋的雷霆。
终于,金色的雷霆慢慢停歇,消散的乌云宣告了她的死讯。
渺小的身影被暴雪掩埋,如同她来时的足迹。
风雪的精灵们围绕在全新的小小雪堆周围,为她吟唱了最后一曲:
“歇息吧。”
“歇息吧。”
“你的勇气不该诞生,你的心愿违背秩序。”
“释然吧。”
“你的精神令人钦佩,你的信念熠熠生辉。”
“暴雪掩盖了你的足迹,歌谣吟唱过你的故事,纯洁的雪花为你停留,今夜的歌舞为你送别。”
“释然吧……”
释然吧。
又一个孩子在雪山停留,又一位精灵在今夜诞生,又一个故事在歌谣中永驻。
风雪的精灵们在雪山之巅吟唱、起舞,迎接新的成员,它们唱着全新的歌谣,回到了属于它们的领地,等待下一首歌谣的主角。
“起舞吧。”
“歌唱吧。”
“新的故事已经开幕,旧的歌谣已被铭刻。”
“喝彩吧。”
“欢呼吧。”
“下一位主角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