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川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动作轻微地晃了下头,头晕的感觉似乎缓解了许多,身上瘫软无力的症状也好了不少。
鼻尖微微耸动,他嗅到了阵阵好闻的药香,肩颈处也有些许紧绷感传来,应是在昏睡的时候,被人细致地上药包扎过,整个人都感觉清爽了许多。
院子里还有隐约的谈话声不间断传来,江宴川凝神细听了半晌,终于从中剥离出了小家伙欢快的笑声。
“……真哒?”
“怪人……”
“你真是个好人!”
江宴川:“……”
这都什么跟什么?
江宴川轻咳了一声,而后屏息等待。
果然,下一息,外面传来小家伙骤然拔高的声音——
“呀!”
“我爹爹醒啦!!”
一阵“哒哒哒”的声响过后,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江映澄的脑袋先探了进来,扑闪着大眼睛,期待地向房间内打量。
“爹爹?”
得到了江宴川的回应过后,江映澄肉眼可见地开心了起来:“爹爹你终于醒啦!”
江宴川低低“嗯”了一声,以手支撑床榻,想要坐起身。
“等、等一下!”江映澄一惊一乍地叫了一声,当场就要迈步朝着里面跑过去——
“你才是要等一下。”
江宴川因这道声音愣了一下。
方才在院子里和小家伙对话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小家伙的身后,径直拿走了她一直攥在手里的药壶。
而后,伸手在小家伙的肩膀上轻轻推了推:“去吧。”
江映澄回头冲那人笑了一下,紧接着蹦蹦跳跳地赶到了床边,小心翼翼将她的美人父皇扶了起来。
煞有介事道:“爹爹,你身上有伤,池伯伯说啦,不让你乱动呢。”
江宴川抬起头,朝着门边那人的方向看了过去:“还未感谢先生出手相助……”
他犹豫了片刻,道:“顾某他日定当——”
“额——”
门边池敬旸的神色略有几分尴尬:“出手相助不敢当,只是出了——”嘴。
自从他撞见这么个力拔山兮的小家伙徒手把她的爹爹拖到屋中之后,他这个本该出力的成年男子就好像再没了用武之地,这小家伙不光敷药不用他,熬药不用他,就连每日的梳洗也从不需要他的帮忙……
除了最初摆小家伙客客气气地请他帮忙,擦拭了一遍她爹爹的身体之后,他就只需要拖着一张躺椅待在院子里,动动嘴皮子,指导小家伙怎么熬药,便再没有别的事了。
只是这话还未等说完,小家伙就突然“啊啊啊”地怪叫了几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江映澄的表情里带了几分心虚:“池伯伯,澄澄熬的粥快要好啦——”
池敬旸的鼻翼抽动了两下:“行吧,那我先出去准备一下。”
说罢,他便转身走了出去,临走,还不忘帮两人关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了江宴川和江映澄两人。
江宴川这才有空暇去看江映澄的情况。
脸上似是因熬药这项对她来说略为困难的活计染上了黑灰,鼻翼额角都是细密的汗珠。
身上穿着的还是之前见面时的那身衣裳,只是瞧着干净了几分。
整个人的状态都比在宫里时糟糕了不止一个档次,一双杏眼却是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江宴川沉默了片刻,终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道笑意:“看什么?”
江映澄咧开嘴,傻兮兮地笑了一下:“爹爹你受伤了捏~”
江宴川:“???”
肩膀上只是轻微的划伤,也就几寸的长度,伤口看着狰狞,但比起他之前在战场上受的伤,这实在算不得什么。
江映澄继续道:“爹爹你昏迷了两天了捏~”
江宴川:“……”
他神色微微一凛。
加上出发到此的六天,他已经与营地失联了八天,也该想办法传递点消息回去了。
忽略她美人父皇脸上的古怪神色,江映澄掰着手指头数:“爹爹你昏迷的这两天里,是澄澄把你……嗯,是澄澄帮你换药缠绷带,擦脸梳头发,澄澄还学会熬药煮粥了捏~”
江宴川突然好像有几分懂了。
小家伙的傻笑不是因为他受了伤,她只是十分开心,自己能在他受伤的时候,能够很好地照顾了他。
他伸手将小家伙揽进了怀里,用指腹去擦她脸上沾到的灰尘:“嗯,我们澄澄最棒了。”
“短短两天,我们澄澄已经学会了这么多了吗?”
江映澄扭扭捏捏地:“是的呀~”
说完,江映澄抿了抿唇,美滋滋地笑了。
被拆穿身份的这么长时间以来,今日可以说是她最快乐的一天啦!
门外的池敬旸恰在此时高声唤道:“粥已经好了,你们两个要出来吗?”
江映澄下意识地:“不行哦,我爹爹——”
“没事,”江宴川抬高音量,“我们出去。”
屋外天气晴好,他也该出去透透风了。
北铭的条件比不得大瑞富庶,江映澄和池敬旸两人口中的白粥是一大锅米汤,只底部沉了两层米。
江映澄拿了个超大的汤勺,伸手就直接去盛最底下的白米。
江宴川制止不及,只得轻声呵道:“澄澄,不得无礼!”
江映澄委屈巴巴地回头看了她美人父皇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是未停。
池敬旸笑道:“无碍,无碍,兄台你身受重伤,是该吃些软糯的白米养胃的。”
眼见江映澄三两下就将锅里的米全都盛了出来,江宴川即便再想说些什么,也只得伸手接了过来,并生平第一次感到了赧然:“抱歉,家中幼女——”
话还没等说完,就见小家伙把汤勺一放,“蹬蹬蹬”地跑到角落里,将她的宝贝包袱拽出来,伸手进里面掏啊掏的,掏出了好几样点心出来。
池敬旸乐呵呵的:“顾兄你放心,我们两个吃点小点心就行!”
江宴川:“……”
江宴川:“……好。”
江宴川这一整顿饭都用得心不在焉的,池敬旸的口风又实在很严,加上小家伙一直都在小心照料着他用餐,半点多余的心思都没有,及至天黑,他都没能弄明白对方的身份。
他只好暂且放下了此事,将小家伙先行哄睡了。
确定小家伙睡熟之后,江宴川才动作小心地起身,推门走到院中,而后径直走到院外的一棵大树之后,沉声道:“出来吧。”
他站在四下无人的夜色中,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