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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同和问道:“什么意思?”

牛禄只得解释道:“十几年前,有一王姓小姐,怀着几个月大的肚子嫁给了长安一开织坊的姓夏的人家中,但那夏掌柜却是一点也不在意。后有一日王家小姐在长安城偶遇了弄大自己肚子的负心汉,随后郁郁而终。那夏掌柜终有一日知道了那负心汉下落,寻至了一处军营之中与其理论,可最后被人打死在了军营之内!”

沈同和叹道:“这事我亦是有所听闻,那夏家遗女是四处告状也未能将这个案子给告下来!擅闯军营被打死其实并不冤枉,这事真的没地方告去,但那负心汉的品行……唉,这到底是谁这么狠心呢?”

“打杀夏掌柜的不是那负心汉,而是卫戍军的杨将军!”

“哪个杨将军?”

“还能是谁,安南将军杨鸿杨光烈呀!虽是个文人还是弘农杨家出身的世家子弟,但却精通兵法,且还有一副好胆气,更是练了一身的武艺呢!”

“这案子不是没人接么?”

“前长安知府文延贞最后一次上朝之时在宣政殿外找了我,说是他如有不测,让我多关心那下那位夏家遗女,即使不帮那夏家遗女申冤也要照顾一下她。她竟是没提自己女儿,还在关心民间冤情……唉。我是真想管这事,冬至那天我出城去了杨光烈,可、可他就是不开口!说是除非帮他把杨家的案子给办了,这才会告诉我那负心汉是谁!”

沈同和摇头说道:“杨家的案子我也听说了,一百多口人呢,一夜之间说死就全死光了!那事乱得很,谁都能说点什么杨旧事出来,就是没人知道杨家这一百多口人是被谁杀的!听说嫌疑最大的是杨恕?”

“王家小姐的案子连着杨家,杨家的案子一早就是悬案,这还没有着落呢,宁家那边又开始不太平了!”

“宁家?什么宁家?”

“弘农杨家那一百多口人死之前,家主杨涌不是将妻室给休了么?甚至将其子杨恕都给赶出了家门,并从族谱里给剔除了。那杨涌原配出了杨家以后没多久就病死了,杨恕怀恨心中,从此改姓为柳,易名子贡。”

沈同和惊道:“柳子贡就是杨恕?”

“是呀!柳子贡拜了一个叫宁无干的人为师,在其当铺里做学徒!可那宁无干被人算计,发配去了征西将军府,当铺也因此被抄没。宁无干人还没到征西将军府呢,就在路上得病死了。那柳子贡白手起家也做起了当铺生意,也该他时来运转,生意是越做越大,改门面为至鼎金典,在银货生意上与韦家的经纬票号是分庭抗礼,不落下锋!”

“杨恕的师傅因何事而被发配的?”

“刚刚不是说宁无干经营着一家典当行么,那一年就有人拿着一张旧图来找他典当。但典当行里自有规矩,其实是不收画作的!只是宁无干眼睛毒辣,一眼就看出了那幅画即是真迹。思量再三之下,便以私人之名义买下了那幅画来。”

典当行并不是什么都收。

典当行的主营业务是抵押钱贷,最常见的抵押物就是地产、房产了。

古玩虽然也有,但多以古砚古玉、古瓷古陶为主。

古铜器、鎏金器、牙类制品也是收的,但唯独不收字画。

正所谓一山更有一山高,哪个时代都不缺天才画师。

那些字画的赝仿作品几乎都能做以假乱真,甚至与真迹无二。

就算是最专业的鉴定师来鉴定书画也都有打眼的时候,即使是用上现代技术有的时候也无济于事。

所以,典当行为了规避风险,干脆就不收字画。

即使看上了哪一幅画,那也是以自己的个人名义去买,而不是以“公司企业”的名义。

沈同和问道:“那后来呢?”

“宁无干得了一幅名画的消息不知怎的就传进了裴续的耳朵里!”

“谁?裴续?我礼部的侍郎裴绂与宫里那位裴淑妃的亲哥哥?这可不兴说呀!他不是叛逃去了蒙国了吗?”

“当时裴续贪赃之案还没事发呢。那裴续贪婪成性,说是要鉴赏一番,就让宁无干拿着名画去他宅邸。裴续当时已是礼部侍郎了,宁无干一介草民哪里敢反抗,于是便将画送去了裴续家中。裴续从天亮看到天黑,而宁无干也在宅邸门房处从早上等到了夜里。裴续画给宁无干之时已经是晚间了,可……可谁能想来裴续还回来的竟是一副赝品!”

“阿?宁无干当时没看出来么?”

“一来当时天色已黑,二来……二来那假画与真画是一模一样,无从分辨!”

“怎么可能一模一样?”

“六爷是怎么骗得你买了那把琴的你还记得吗?我不是在笑话你,而是想说,长安城中最知做赝者就是六爷了!我曾去请教过他。他说这叫脱骨法,画绢本之时,墨料会渗入衬纸之下。只要在重新装裱之时将那张衬纸揭出,而后找一高手,以衬纸为底于空白旧绢上再临摹一遍,这不就得到了两幅几乎一模一样的画作了吗?”

“原来如此!”

牛禄又道:“裴续贪赃之案事发,潜逃去了蒙国乞颜部,家产一并被皇上查抄,当时那就将那幅画给查抄了出来,可后来……”

“后来如何了?”

“后来那幅画竟在宫中不见了!”

“阿?”沈同和惊了一下,而后言道:“这事得问现世阎魔呀,他常做这等偷盗之事!”

“当时他才几岁呀,此事应该真与他无关!画作丢失之后,皇上震怒,命人严查,差点没将宫里的宫人全都给治了罪。可就在这时……唉,刚刚说到过,那宁无干手上不是还有一份画卷么!”

“是呀!”

“此时便有一人前来举报,说是那画儿即在宁无干那里。宁无干百口莫辩,被冤下狱。我知其有冤,有心想帮他平反,可、可所有证据皆对其不利。唯一的疑点就是他不太可能能从宫中将画盗走,但画毕竟是从他家中抄出来的,这事……唉!”

“当时是你判的?”

“当时我还只是郎中,是经的白叔达的手!”

“偷盗库宫可是要问斩的?为何他就只是发配征西将军府?”

“传闻柳子贡四处求人筹银子想要从白叔达手上救人,甚至还回到杨家……反正那白叔达最后是向皇帝诉说了疑点,虽然罪名还在,但还是刺配了。”

沈同和问道:“举报那张画在宁无干手中之人是谁呀?他如何知晓的?若是宁无干是冤枉的,那此人的嫌疑便是最大的呀!”

牛禄说道:“王家小姐怀胎之案、杨家百口灭门之案、宁家阴阳画卷之案这可就三个案子了,你这么一问,可就问出了第四案出来了!”

“什么?”

“举报宁无干之人非是他人,就是你的老上司吴渤吴尚书呀!”

“阿?”沈同和又惊了一下,问道:“如何会是他?“

“他当时与裴续走得极近,要不是他先致的仕,裴续后叛的逃,他非得被裴续给牵连进去不可,可奇怪的是裴家的其他族人却是一点事也没有。”

牛禄口中所说的吴渤即是当初豫王府五雄之一的教喻吴渤。

他在背叛了豫王以后便在礼部做了一个正五品的郎中,当时沈同和也刚入礼部不久。

吴渤升任礼部侍郎时,补他留下的郎中之职的即是沈练沈同和。

当时的礼部尚书就是现在的翰林院修撰裴绮。

裴绮卸下了礼部尚书回到了翰林院,于是吴渤就进位做到了礼部尚书,但没出两个月便在尚书位上致仕退休了。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毕竟他不是皇帝的嫡系,且在朝堂之上因背叛的行为而被人诟病。

皇帝刘泷给他加升一级退休这已经是极大的恩宠了。

吴渤在致仕以后,补上礼部尚书的不是别人,正是沈同和。

也就是说沈同和从礼部郎中升到侍郎又升到礼部尚书总共也就花了不到半年的时间。

这就是为什么与他的同科出身的牛禄还是侍郎,沈同和却已经做了尚书的原因了。

沈同和问道:“吴部堂后来于家中焚死……”

“说是被王无岁的鬼魂所害,别说吴渤之子吴辽不信了,这换作谁都不会信的。可兵马司那里只说是走水,而吴辽就认定了是他杀,还为了此事一遍遍地上疏。唉……”

牛禄叹了一声接着说:“太子党弹劾白叔达,将许多旧案都翻了出来,其中就包括白叔达定过的宁无干的案子。而陇王党那里也没轻省,把杨家的案子给翻了出来,非说是他杨鸿所为,谁叫他杨鸿暗地与太子党关系密切呢,且当初就只活了那几个姓杨的,凡是活着的都有嫌隙,也包括柳子贡,甚至是要重查当年夏家的案子。”

沈同和也叹声说道:“局中的局势是越来越乱了呀!”

“谁说不是呢,太子党与陇王党相争,四爷说要坐壁上观,先不得罪太子党,也不要因案子而与陇王党失和,怕被大爷误会些什么。但若是不查,我自己的良心又如何过得去呢!这官当的,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