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祖父躺卧的床侧,有一阵若有若无的幽香飘入鼻腔,沈景玄左右查看,发现在祖父的床侧柱子上挂着一个小袋子,香味好像就是从那里飘出来。
他指着小袋子,转头问向程梅见“姨母,这个是?”
程梅见莞尔一笑道,“姨母略懂些制香,刚刚葛妈妈去抓药的时候,带回来一些安神药材,我捡了些味道好闻的,碾碎放到锦袋中,有首乌藤、丁香、小茴香、薄荷、石菖蒲,镇定安神,清心宁静。”
姜锦言乖巧地站在一旁,圆圆的眼睛眨巴着。她的手被母亲握在手心,笼在宽大的衣袖下。
中午时分,沈辞安终于从暗沉的长梦中苏醒过来,嗓子眼像被烈火炙烤般疼痛,他想坐起身来,但身体却格外得沉。他不得不喊忠叔,但声音却如一张破琴般。
守在床脚处的忠叔听到床上的动静,连忙半跪在床前,看见老侯爷的眼珠颤颤巍巍地睁开,连忙惊呼道“小公子,老侯爷他醒了,醒来了。”
“祖父,祖父,我是景玄呀。”沈景玄扑到床边,年少的声音中带着丝丝颤抖。
这声音传入沈辞安的耳中,分明听出孙儿的担忧和害怕,他凝足力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景~玄~,祖~父~没~事,莫~怕。”
忠叔拿了一片百年参片,放到老侯爷舌下。
沈辞安眼睛转动,看到周围站着的姜知训,程梅见,还有一个小小的姜锦言。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
在刚刚的长梦中,他见到了站在侯府后院大梅树下的程语君,碧玉年华的她望着年近花甲的他,两行清泪垂下“辞安哥哥,你怎么长了这么多的皱纹?头发都白了。”
“语君,我终于见到了你的女儿,在长云城,我还见到了慕君,他们俩都很好,你放心,只要我在的一天,就会替你好好照顾他们。”
梦境中,一阵天旋地转,程国公府中,容舟的书房内,一身血衣的容舟握着他的手“辞安,我恨他,恨他不爱惜语君,害得语君白白丢了性命。”
他摊开手掌,手心中多了一块通体翠绿盈透的玉牌,玉牌的右下侧刻着一朵小小的梅花。
容舟漆黑的双瞳中闪过一丝歉意,“辞安,那年我不应阻挠你的提亲,若是你们一早定下,就不会有后来的赐婚,语君也不会经历这么一波三折的坎坷,是我这个当哥哥的对不起她,是我的自以为是拆散了你们,害了语君。这是她留给你的,她说她很想再见见侯府那株梅花。”
沈辞安闭上眼睛,耳旁传来那人临终时的托付“辞安,朕知道你对语君的心意,但朕对语君也是一心一意,有些时候朕也情非得已,因为朕要顾虑到天下。我把语君的孩子托付给你,你要让他们兄友弟恭,切勿豆萁燃豆。这世间唯有你,才能这样做到,朕只信你。”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他向床边的一众人道“近日,连着奔波,的确有些疲乏,让你们都受惊吓了。”
“侯爷,听说这附近住着一位神医,我已让阿权去请神医。”姜知训站在沈景玄后面,小心翼翼地说道。
沈辞安看了他一眼,嘴角牵出一丝笑意。
程梅见看着躺在床上的老侯爷,想到之前病榻上的舅父,凄然涌上心头,捏着帕子擦干眼角流出的热意,委婉地说“伯父,您勿要思虑过度,我们都在,您先好好休息,一定要把身体养好。”
“祖爷爷,你可得长命百岁啊,锦言还没去过洛城,听景玄哥哥说,侯府后院有株很大的梅花树,锦言想去看看。”
听着脆生生的话,从眼前这小丫头口中蹦出,沈辞安原本暗沉的眼眸中突然闪出诧异的光,冥冥之中是有什么在指引吗?
胸腔中似有一股热泉喷涌而出,直冲四肢,经过全身脉络,冲散了一些郁结,舒畅了经络,整个人都松泛些起来。
沈景玄听后微微诧异,他压根没有和这小丫头提过侯府的梅树,她是怎么知道的?但见着祖父的精神在听完这丫头的话后,变得更好了些,于是,他咽下了嘴边的疑问。
日暮时分,权叔回到筱山别院,带来了桃花镇的消息。
权叔策马赶到桃花镇,并未着急去贾散人的住处,而是找了间镇上的茶铺坐下,听着茶铺中来往客人闲聊。
镇子不大,客人口中的谈资基本就这些,权叔找了一个面相和善之人,借着投石问路打听桃花镇的能人异士。
八年前,镇上来了一位姓贾的郎中,膝下无学徒,只有一个女儿傍身。他在桃花镇的东边买下一个小小院落,开了不大的医馆,只定下一条奇怪的规矩,概不出诊,每日只看十位病人,多一位多不看。
大夫哪有不出诊的,所以这条规矩一出就被镇上的人说道很久,桃花镇最热闹的街上已有一世医铺子,所以镇上之人有些病痛都会去世医铺子。
也不知这贾郎中的医馆是怎么存活下来的,直到五年前桃花镇发了一次瘟疫,上吐下泻高烧不退。镇上的世医铺子忙得焦头烂额,开得方子见效不快。
镇上有些人熬不住,便拖着病体去了东边的贾家医馆。
贾家医馆门口,摆放这两个大竹匾,上面是一个个小纱布袋,牌子上竖着两张纸,上面写着,上吐下泻者自取(十文\/袋,每位病患最多拿三袋),高烧不退者自取(十文\/袋,每位病患最多拿两袋)。
仁义者便按告示上写着的规矩自取并在一旁的瓦罐中投入相应资费,也有些贪小便宜者多拿些药包或者少付资费。
拿回贾家医馆的药袋,按着医嘱果然喝完,病症便消退了,然后一传十十传百,贾家医馆便成了人人口中的神医。
这一举动,让镇上的世医铺子暗暗不爽,总想着法子贬低贾家医馆。
但这厢,在瘟疫平复后,贾家医馆就算求医者众多,依旧每天只看诊十位病人,让一些症状稀松平常的病人去世医铺子求医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