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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纾余担心的目光,落在穆青澄吊在身前的手臂上,“你骨折未愈,如何执刑?恐会伤了自个儿。”

“卑职右手执仗,力气足够。”穆青澄坚持道。

宋纾余理解她内心的痛苦,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便是真伤了自己,亦是甘愿的。他遂道:“行,本官陪你一道。”

“谢大人!”

穆青澄鼻尖涌上酸意,为免外人看出来,她又迅速调整情绪,故作淡然。

……

南监。

柳长卿被拖进了审讯房。

刘捕头坐镇,特地挑选了衙门里执刑手艺最好的衙役,保准儿打得柳长卿皮开肉绽,疼痛加倍,却又想死也死不了!

为免柳长卿以武力反抗,还将他的双手和双脚分别绑在了受刑的条凳上,嘴巴没有塞住,权且让他叫上几声吧,当是震慑其他犯人了。

正要动手时,宋纾余和穆青澄走了进来。

“大人!”一众捕快和衙役行礼。

宋纾余瞅了眼衙役手里的板子,道:“换成杀威棒。让穆仵作执刑,待她打累了,你们再接上。”

“是,大人!”

衙役取来重达十五斤的杀威棒,穆青澄拿在手里掂了掂,叮嘱宋纾余道:“大人,万一卑职下手没个轻重,您适当的提醒卑职一声,可不能将人打死了。”

“好。”宋纾余颔首。

柳长卿听此,狠狠地瞪着穆青澄,脱口道:“你我无冤无仇……”

然,柳长卿才开了个头,穆青澄便抡起杀威棒,重重击在柳长卿的腰背上!

“噗——”

柳长卿当即一口鲜血喷出,剩余的话,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众人心下一紧,穆仵作武功高强,却没有手艺在身,以这份力道打下去,怕是柳长卿连一半都挨不住!

穆青澄不言不语,一杖比一杖狠,衙役数到第十杖时,柳长卿昏死过去了!

宋纾余出声叫停,“穆仵作,歇一歇。”

穆青澄扔下杀威棒,拖着僵硬的身躯,朝审讯房外走去。

宋纾余吩咐道:“刘捕头,先找大夫看看,若是死不了,便拿冷水泼醒,继续行刑!”

……

午膳后,宋纾余召集各级官吏,令林书办负责,带着衙门里的文书,于三日之内,整理完成所有案件的卷宗。

之后,便与梁若鸣、陆询、季越议事。

宋纾余有意试探梁若鸣,问道:“梁侍郎,你是太后娘娘举荐的陪审官,不知太后娘娘对此案的判决有何吩咐?”

梁若鸣一听,简直要疯了,之前独断专行的时候,怎么不提太后?打他板子的时候,便忘了他是太后的人了吗?到了这会儿,都已经尘埃落定了,才把太后搬出来,还有什么用?

于是,他冷冷地回了一句:“如何判决,是要遵照大周律法来定的,太后娘娘并无多余的吩咐。”

宋纾余点点头,煞有介事地道:“嗯,梁侍郎陪审两日,着实辛苦,太后娘娘深明大义,想必会嘉奖梁侍郎的。”

梁若鸣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他既能坐上侍郎的位子,自不是个愚蠢的,岂会听不出宋纾余的言外之意?

“宋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自从将人请进议事厅,梁若鸣便因屁股上的伤,一直立而不坐,方才讽刺宋纾余时,仍是身姿笔挺。此刻,他竟弓腰作请,姿态一下子放低了不少。

宋纾余心里舒服了,人也变得宽宏大量了,他勾唇轻笑:“好啊。”

两人往偏堂走去,与议事厅一墙之隔。

但梁若鸣心虚紧张,仍然压着嗓音说话:“宋大人,恕我直言,宋家与太后娘娘同气连枝,休戚与共,您为何不遵照太后娘娘的意思,把这个案子的主导权交给刑部或大理寺呢?您还不近人情,当堂打我板子,这……我挨几下不要紧,可您打得是太后娘娘的脸啊!”

“梁侍郎,瞧你风华正茂的,怎恁地老糊涂了呢?”宋纾余言笑晏晏,“太后娘娘是本官的亲姑母,本官无论做什么,都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不知梁侍郎这般污蔑本官,意欲何为啊?”

梁若鸣一愣,脱口而道:“宋大人怎么倒打一耙呢?太后明明吩咐本官……”语到中途,他又忽然闭了嘴,眼神里多了分警惕和怀疑。

宋纾余笑,语气神情有些惫懒,“吩咐什么?难不成,太后娘娘给你我二人下了不同的旨意?”

梁若鸣的眼珠子,不由瞪大了几分。

宋纾余嗟叹:“啧啧,若果真如此,本官可要提前恭祝梁侍郎英年早逝了!”

梁若鸣大骇,瞬间慌得六神无主,“宋大人,您……您这是何意啊?”

宋纾余缓缓沉目,墨眸肃冷霜寒,“本官可不止是太后的侄子,还是宋国公的儿子呢!梁侍郎你想想看,究竟是本官忤逆太后,还是你理解错了太后的旨意?”

梁若鸣不自觉地后退,心中升起的惧意,比挨板子的时候更甚,他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但许多疑团浮动在心头,令他一时难以做出正确的回应。

“梁侍郎,我们为人臣子,忠君是首位,本官言尽于此,望你好自为之!”

宋纾余说罢,扬长而去。

梁若鸣双腿一软,险些跌在地上!

他口干舌燥,掌心和脑门,却冷汗涔涔!

朝中第一权贵宋家,真正支持的不是太后,而是圣上?

……

穆青澄整整睡了一个下午。

连续七日的奔波,疲惫的不止是身体。

破案了,又没完全破,所以她的心情,始终无法放松,睡也睡不踏实。

许多年没有梦到过母亲了,今日的梦境里,母亲临终时的病容,反反复复的出现,还有父亲坐在床前,拉着母亲的手,悲伤绝望,告别此生的那一幕,都好像被她遗忘了很久很久。

以至于,她醒来后,望着窗外昏沉的夜幕,神情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屋门从外面轻轻推开,细微的冷风,透过门帘的缝隙吹进来。

穆青澄下意识地抬手抚上冰凉的脸庞,沾在指尖的湿濡,竟是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