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天明时，李隆基被好大儿推搡着往杨玉环所在的营帐内走去。
只不过，当二人看到那只趴伏在营帐之外，似是正在安眠的冰霜巨兽时，皆是忍不住从心地停下了脚步。
李亨的心理负担相对还小一点，毕竟他一直都隐藏在幕后，明面上挑起禁军哗变的人是陈玄礼，而亲自下令逼死杨玉环的，则是李隆基。
反正他明面上看起来是最干净的那个，如果杨玉环要怪罪，他也顶多担个御下不严的罪责。
与之相反，李隆基的脚步就变得格外沉重了。
逼杀贵妃的旨意一下，直接让他在世人面前撕破了自己深爱杨玉环的假象。
这让他感到了极致的难堪。
他曾是一代雄主，可如今也不过是一个流亡在外的败阵之君罢了。
更何况，他已经年逾古稀，早就想不起年轻时候的自己该是什么模样了。（此时的杨玉环年仅38岁。）
骄傲与自满充斥着李隆基的内心，使他变得耽于享乐，骄奢至极。
他早就被酒色掏空了头脑与所有的胆气。
眼看着李亨“啪嗒”一声就跪了下来，李隆基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了。
李亨可不管李隆基那么多的内心戏，反正他是晚辈，给杨玉环跪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当是孝顺长辈了。
所以他跪得真是一点儿也没有心理压力，干脆又利落。
再反观李隆基呢，他的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瞪了李亨一眼，仿佛李亨这样示弱，便是连带着给他也丢了面子。
杨贵妃的一切尊荣本也来自于他，就算从前偶尔发发小脾气，闹得要离宫出走什么的，最后她不也乖乖回来了？
李隆基不是看不清如今的形势，但是，对他这种高高在上惯了的人而言，输给儿子，那叫时不我待，他依然会享有尊贵的待遇和身份。
但是，如果要让他向自己曾经当宠物一般逗弄的妾妃低头……他实在是做不到。
所以，在深思熟虑过后，李隆基选择了继续维持自己身为帝王的尊严和体面。
哎，太子跪着。他呢，傻站着。
杨玉环自然知道营帐之外发生的一切，但她不在乎，依然是等天光大亮，自己睡饱了之后，才施施然走出了营帐。
此时，经过昨晚的狗粮大雨，六军本已经对杨玉环改观了。
然而，李亨这一跪，直接踩着她拉了更高的好感度。
毕竟在当今的社会环境中，人们总是对男人比对女人更加宽容，更何况李亨还是一个上位者。
不少巡逻的军士看到他跪着，都不由得心生感动，认为太子殿下这是在以一人之力，承担他们共同的罪责。
至于旁边那个杵着的那根老木头桩子，倒是都被大家有致一同地忽略了过去。
李亨不愧为中兴之主，他这拿得起放得下的态度，倒是挺让杨玉环感到欣赏的。
但是欣赏归欣赏，并不妨碍她让冰霜巨狼把李亨叼进山谷里，逼着他和狼群玩了一场大型躲猫猫加油赛之后，才大发慈悲地放他进了营帐。
被群狼追得灰头土脸，满山乱跑的李亨一脸精神恍惚地跟在杨玉环身后飘进了营帐。
完了等回过神之后，他还得抹抹脸，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真情实感地夸杨玉环心地善良，御兽有方。
呵，政治家。
李亨还有将功赎罪的机会，但李隆基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杨玉环能忍他到现在，已经算他命好了！
本来看着李亨的凄惨模样，他就已经忍不住双腿发软了，结果等到他腆着张大脸试图跟在儿子身后一起走进营帐时，迎来的却是巨狼的咆哮。
老头子直接被这道近距离的、还带着满满血腥气的声浪给震懵了，一直到高力士把他搀走了，魂还没回来。
而且他自此以后就有了耳聋耳背的毛病，再加上没救的老花眼，作为一个帝王而言，这就更加让人看不上眼了。
相较于鬼心思特别多的李隆基而言，这时候还没被权力彻底腐蚀的李亨倒是挺坦诚的。
他直接说出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当然，该保留的部分也保留了，然后提出了跟杨玉环进行合作的想法。
如今唐廷呈现一片大败之象，人心不齐，军心不振。
李亨看得很明白，如果想要在这种情况下力挽狂澜，他就必须要拉拢和讨好有御兽之能，还能随随便便拿出一大堆口味奇特的粮食来的杨玉环。
所以，他不仅不对杨玉环针对李隆基的行为发出质疑，反而在心底暗暗松了一大口气。
——好父皇！你就多努努力，多承担一点贵妃娘娘的怒火吧！一切都是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啊！
“孤打算先北上灵武，与朔方节度使郭子仪会合。他手中有兵，若是一切顺利，我等便可暂缓颓势。”
李亨拿出随身携带的地图，伸指比划了一下接下来的行军路线。
怕身在闺阁中的杨玉环不明白当前的局势，他还特意多说了几句。
当然了，杨玉环也确实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她知道接下来要针对的敌人是谁就行了。
比起大唐这乱成一锅粥的局势，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地位会不会影响接下来的行动。
“殿下是打算称帝了？”
李亨都被她的直白发问给弄懵了，下意识的就脑袋空空地点了点头，末了才颇为心虚地看了看营帐外面的方向。
这话可不兴给他爹那个老登听见啊，不然又有的闹了。
见状，杨玉环不由得戏谑地看了他一眼，笑道：
“殿下若是称帝，觉得该奉哀家为何等尊位？”
好家伙，李隆基还没死呢，杨玉环这就一口一个哀家的称呼上了，这都已经不算明示了，就是摆明了伸手要地位。
李亨无奈地叹了口气，倒也没什么不情愿的，利弊相较，此刻拉拢杨玉环能得到的利益明显比弊端要大得多。
所以他咬咬牙，后退一步，朝着杨玉环行了三拜大礼。
“儿臣若为皇帝，自当奉娘娘为，大唐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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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查资料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错误，马嵬驿兵变是在丙申日，李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灵武称帝了……但我想给他加戏，大家就当世界线发生了变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