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眠半跪在地上,看着狼狈沾血的升卿,她的样貌几乎和千年后的怀慈尊者一般无二,除了浑身灵压给人的感觉还差不少火候。
此刻面色苍白如纸,伤入腑金,至少需要十数年修养,才能恢复。
她伸出手去,虚着描摹着这张面容,眼中心疼难掩,她命运多舛的妻子…竟不知要怎样的归途,才能化解她这一生疾苦。
“升卿,快点醒来吧,天下安定了,游历山川也好,闭关修炼也罢,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莫再陷在这些噩梦里了…”她压抑的声音带着颤音,轻缓地念叨着。
眼中却流不出什么泪来,眼眸干涩着泛血红,像是被风干了泪腺。
柔和的声音传入耳膜之中,升卿被恨意和悲愤包裹严实的心,松开一个节拍,缓缓浮动起来。
指尖轻颤一瞬,想要摸摸她的脸,轻声安慰道:“眠儿,没事…”却无力动作。
意识虚弱到极致,如同一颗黯淡的火星,经受不住任意一道微风,只消一吹拂,便散作繁尘。
可耳边的呢喃,熟悉的气息让她忍不住追寻而去,点滴的星子奋起点燃识海一处意识。
那些破碎的记忆,解开一道裂缝,神魂猛然壮大一分,化作指尖大小。
虽然依旧微弱,但生生不息,饱含不屈的意志。
郁眠庆幸自己没有再脱离记忆,这一段过往占据了升卿极度深刻的一段回忆,她重伤昏迷了三天就挣扎苏醒了过来。
苏醒以后,她从桀骜不驯变得越发沉默寡言,甚至不爱出现于人前,独自去了弟子陨落的埋葬之处,躲在角落里面默默凝视一眼沈萱萱的墓碑。
郁眠跟在她的身后,与她一同来此,天空渐渐凝聚起丝丝绵雨,将长发打湿,贴着面垂落而下。
感受到面颊上的冰冷,郁眠知晓自己又能出现了,随即幻化出一柄油纸伞,伸手撑开朝她微倾斜而去,将天光微遮,打下半片阴影,笼罩着两人。
哒哒哒……
雨水紧锣密鼓地在伞面上跳跃,声音击打在伞下人的心跳上,升卿垂在身侧的手微动,下一秒将人一把抱住,冷面埋进了温热的颈间,久久不语。
雨还在下。
“眠儿…”她唤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像是睡着了一般。
郁眠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我在的…”
一直在的。
雨势磅礴加大,似是代替升卿的情绪,如洪决堤一般,灌个没完。
那些原本在雨伞上跳动的潮湿的雨滴,似乎也渗透进了眼眸里,跃动在耳膜之上。
只听见咚咚…咚咚…
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
郁眠握着的伞便被身上的女人接手,就连带着她一起,被轻轻抱起。
那一身清浅迷幽的药香被雨水打落到地面里,迷晕了山脚下九成八的生灵,就连树叶都垂下了叶柄。
……
再度苏醒过来,郁眠感觉脑袋有些昏沉,正要抬手揉一揉,却发现手腕又被锁住了。
这回不是锁在另一只手腕上了,而是一张四方的八仙床的床柱子上,而床幔上竟是灼眼的红。
?
她瞳孔一震,瞬间反应过来自己遭算计了,感受一番身躯,熟悉的无力感袭来,她有些无奈倒头躺下。
脚腕轻扭了扭,上边传来的不适感告诉她,这回不止一只手,她的四肢被岔开困在了整张床上。
抬头看向床顶,上面两凤交织的图样透着喜庆。
升卿这是…想做什么?
和我再结一回道侣吗?
反正大抵是不会伤害自己的,她摆烂,躺平,等撅。
如她所想,自己刚苏醒没有片刻,床幔之外就响起了声音,她伸出稍微有一点活动能力的手腕和脚尖将床幔挑开,伸着脖子看去整个房间。
梳妆台上,升卿正在描眉画眼,一身简易的嫁衣着身,动作一丝不苟,处处细致。
透过那晃眼的镜面,她和那双凤眸对上了眼,前四次的不告而别让她积攒了不少的心虚值,郁眠咽了口水,乖巧笑道:“升卿,好久不见…”
她有苦说不出,面上眼尾可怜巴巴垂下,自己的腰怕是保不住了。
“是许久未见,眠儿可知过了多久?”她将手中笔放下,声音响起像是蛇蝎轻鸣,含着沙哑,语气不轻不慢,让人捉摸不透。
“呃…”郁眠想了想,按照故事发生的时间节点,现在大概是升卿入妄仙三百多年后,大抵过了两百五十多年。
“两百多年?”她小心求证。
“是了…整整两百六十三年零两个月。”她幽幽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几乎看不出多少勾画的绝色容颜,细看去才能看出眉尾的螺黛,唇上的口脂与眼尾细勾的轻挑。
那轻挑起的一丝眼尾,添了不止一丝魅意,杂糅着本就复杂的气息,竟是一派大妖的气场,似仙似魔。
那清晰的数字每一次响起,都像是在郁眠耳边敲响一铜锣。
完了的N次循环。
她默默将撩起的床幔放下,隔绝外面的画面,乖巧躺好,将手摆在身侧,双脚尽量并好。
“我错了…我认罚…”她滑跪速度之快,令人啧啧称奇。
欻——
床幔被一把撩开,座上之人瞬间移动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她,本就高挑的身形带着迫人的威势。
“认罚?!”升卿俯身压下,单手托住郁眠下巴,眉锋挑起,有些锐利的目光睨在她眉心之间,语气陡然柔婉问道:“眠儿该如何认罚…”
“与我说说可好?”她进到床内,放下了床幔,眉眼微眨,周遭便亮起了暖黄的烛火,将空间点亮。
郁眠看着这架势,舌尖轻顶了下腮帮子,算了,都到这份上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我任你处置…可好?”她怂怂缩了下脖子,好凉的指尖。
心跳一点点加快,喉咙微动。
三百多岁了…妥了。
“任我…处置?”升卿眼睫轻颤,唇角荡漾开一抹浅淡笑意,眼尾却没有半分波澜,冷意更甚。
“那便是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话虽这么说,但是能不能别那么过分…”
“好不好?求你了…”她真诚一百分的眼神瞧向升卿,像是只狗狗一样盯着升卿,给她极大的满足感。
她是能屈能屈的怂包,若是求饶能讨得一点好,她绝对毫不犹豫对升卿求饶。
反正她爱听,两人又是道侣,算作一点情趣…半分也不觉得丢人。
她没发现,身上这蛇女人眼底溢出的宠溺笑意,满肚子坏水,尽逮着她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