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员外与夫人将顾冲送至府门外,念念叮嘱道:“顾公子,轩儿独在京师,还望你常去看她,不要辜负了她。”
顾冲拒绝不得,只好答应下来。
回去客栈的路上,小顺子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公子,怎么京师还有一位小姐对您情有独钟?”
“怎么?你家公子难道就不得女子青睐吗?”
“不是啊,公子,可是您是……”
小顺子打破脑袋也想不出,还有民间女子喜欢太监的?
“问世间情为何物,剪不断理还乱……“
顾冲哈哈一笑,大步向前走去。小顺子挠挠头,小跑跟了过去。
午后的幽州显得格外宁静,微细的秋风漫步在一条条小巷内,如少女般轻柔,不经意间撩动了人们的心弦。
小船摇曳,树柳轻舞,一块块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被踩踏的光亮亮的,它在向大家讲述着,这座古城悠久的历史。
或许,这就是幽州的繁华,不在于灯红酒绿,而是独有的烟雨蒙蒙,月上梢头。
小顺子与碧迎一路走来,眼睛已不够看,见到任何事物都感到新鲜。
茶馆里的大碗茶,戏楼里的昆曲腔,还有街边各色糕点,稀奇古怪的小吃……就连见到小河中的鱼儿,他们都觉得比宫中要好看的多。
顾冲与于进光走在后面,谈笑着漫步前行,只当陪着他们闲逛。
“顾公子,他们跟着你真是福气,我还没听说过,有你这样的主子。”
“于三哥,将心比心,我对他们好,他们也不会负我。”
于进光点点头,说道:“难怪守卫营的兄弟们都夸你,今日我才知道,顾公子对手下真如对亲人一般,在下敬佩。”
“诶,咱们哥俩就不说客套话了,说起来你我也同经历过生死,我可从来没把于三哥当做外人啊。”
“多谢顾公子抬举,在下受宠若惊。”
“你看看,又来客气话……”
碧迎提着裙摆小跑回来,俏声问道:“公子,小顺子想吃糕点,还想吃梨子。”
“好啊,去买就是了。”
小顺子也跑了过来,委屈巴巴道:“明明是碧迎想吃了,却要说是我。”
“就是你,就是你……”
“哈哈。”
顾冲与于进光笑了出来,“碧迎,你们喜欢什么就去买什么,银子不是都在你那里,只管用就是了。”
碧迎摇摇头,“那怎么行,这都是公子的银子,怎么能乱用。”
“听话,难得出来一次,不要心疼银子,你家公子我别的没有,就是银子多。”
于进光也说道:“顾公子说得不错,你们尽管去买就是了。”
小顺子扽了扽碧迎衣袖,笑滋滋道:“碧迎姐姐,公子都同意了,你就给我买那个糕点尝尝吧。”
“那你说,到底是谁馋了?”
碧迎小嘴嘟起质问,小顺子舔舔嘴唇,赔笑道:“是我,我馋了还不行嘛。”
“好吧,既然公子答应,那就给你买来尝尝,走吧。”
两个人连蹦带跳奔向了糕点铺子,顾冲与于进光相视而笑,跟了过去。
一路走,一路逛,赏了美景,尝了特色。
在城内足足逛了近两个时辰,顾冲已没了先前的劲头,感到了疲惫。
“小顺子,咱们找个地方歇歇脚,我可比不过你们。”
小顺子答应下来,放眼看去,前面刚好有个戏楼。
“公子,要不咱们去戏楼听听戏,您歇会儿。”
顾冲并不喜欢听戏,可这会儿实在太累了,也顾不得那么多,点头同意,“好,去歇会儿吧。”
几人来到戏楼前,抬头望去,上悬匾额写着听雨轩三个大字。
“听雨轩……”
顾冲心中默念,又想到了谢雨轩。
戏楼内正在唱着昆曲,台上一女子献唱,台下十余台圆桌坐满了听客,甚是热闹。
门旁有一小生,见到顾冲等人进来,探身问道:“几位客官,可是要听曲吗?”
小顺子答道:“是啊,可还有位置?”
“都已满了,只有前排空有一桌,只是那里贵一些,需要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
小顺子惊叫喊了出来,他一个月俸禄不过二两多些,听个戏就要用去一半。
“哪有这样贵的……”
碧迎嘀咕说着,也是心疼银子,将目光望向了顾冲。
小生淡笑道:“贵自然有贵的道理,那里位置最佳,听得真切,不但有糕点水果,就连茶水也是最好的,你们若觉得贵,那去别处好了。”
顾冲摆摆手,笑道:“不贵,不贵,就在这里了。”
说完抬步要进去,小生伸手拦住,“客官,进去可以,需先付银子。”
“嗨,你这就不对了,哪有先付银子的道理?”
于进光瞪起眼睛,顾冲又摆摆手,和气说道:“先付便先付,碧迎,给他银子。”
碧迎不舍的取出碎银,递给了小生,“喏,快给我家公子上最好的茶来。”
“好嘞,几位客官随我来。”
小生见钱眼开,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转弯,弓腰引着顾冲等人来到了最前排中间位置,戏台就在眼前。
你别说,这银子是不白花。
后面都是圆凳,前面的则是木椅,而且椅子上面还放着软垫,坐起来舒服多了。
顾冲确实累了,坐在椅子上将身体向后靠去,这个角度看戏刚刚好,只是听不懂唱的是什么。
唱的是什么都没关系,还没等茶水上来,顾冲已经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台上唱的正浓,台下鼾声乍起。
“呼……呼……”
“这怎么还有呼噜声啊?谁啊,还怎么听戏啊。”
“我说,这是戏楼,不是客栈……”
听客嚷嚷声四起,小生急忙走了过来,“客官,这怎么还睡着了,你睡就睡了,打什么呼噜啊。”
小顺子解释道:“我家公子累了,睡一会便好,你行个方便。”
“我行方便?人家可不干,快快将他唤醒。”
碧迎也说着好话,“就让我家公子休息片刻……”
“快些起来,莫要让我动手。”
于进光厉声道:“怎么你还想动手?“
小生一急之下,伸手过去要推搡顾冲,小顺子抬手去拦,两人撕扯之时,那小生手臂将桌上的茶壶碰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戏楼内顿时安静了,就连戏台上唱戏的戏子,也不再唱了,所有目光都聚集到这桌。
顾冲也被惊醒了,揉揉眼睛,“怎么不唱了?“
“你们打碎了七彩玲琅壶,这可是我家老爷的宝贝,快快赔银子来。”
“怎么是我们打碎的,明明是你碰掉的。”
碧迎辩解着,可那小生却不认账,恶语道:“就是你们打碎的,识相的赶快赔钱,不然我可要喊人了。”
顾冲皱皱眉头,看了一眼地上碎成几瓣的茶壶,不在意说道:“何必大惊小怪,赔你就是了。”
“公子,真不是我们打碎的,就是他碰掉的。”
“没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生得意道:“还是你们公子明事理,你们等着,我去叫掌柜的。”
小顺子见小生离去,凑身道:“公子,咱们可是要溜吗?”
“你这主意不错……”
“那您先跑,我来断后。”
“滚一边去吧,这么多人看着,我跑的掉吗?”
顾冲笑道:“赔他就是了,一个茶壶而已,难不成他还能要一百两银子啊。”
很快,小生领着一人来到桌前,那人三十出头,阴沉着脸看了看地上茶壶碎片,质问道:“可是你打碎的?”
顾冲点头道:“不错,是我打碎的。”
“好,一百两银子。”
“多少?!”
这下顾冲精神了,眼睛瞪的老大,困意全无,怎么自己这乌鸦嘴说的这么准吗?
“一百两银子,你没有听到吗?”
“等会,你这茶壶镶金边了啊?张口就要一百两。”
“你算说对了,这茶壶是我们家老爷祖传之物,只此一件,你说值不值一百两?”
“放屁去吧,谁家祖传之物会拿出来泡茶。”
顾冲恼怒了,这明摆着就是讹人,这是遇到黑店了。
他的这句话也激恼了对方,掌柜的冷笑一声,转身向在场听客一抱拳,慢声说道:“各位,今日戏楼遇到了些事情,诸位到此为止吧,请回。”
这人的话语轻细平缓,可所有人却仿佛听到惊雷一般,急忙起身,纷纷离开了戏楼。
霎那间,整个戏楼内只留下顾冲四人。
“我再说一次,一百两,你赔是不赔?”
“赔又如何?不赔又如何?”
那人哼了一声,“赔就无事,不赔的话……”
话音落下,从侧门里闯出来七八个人,个个面露凶煞,恶狠狠的将顾冲等人围住。
“哎哟,这是干嘛?”
顾冲佯装显出惧怕之色,好声说道:“就没的商量吗?”
“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家老爷是谁,要你一百两已是客气了。”
“你们家老爷是谁啊?”
“关你何事,少废话,再不赔银子来,别怪我不客气。”
碧迎害怕的将身子贴近顾冲身旁,小手紧紧抓住顾冲的衣袖,怯声说着:“公子……”
顾冲拍拍她的小手,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好吧,赔你就是了,不过我身上没有这么多银子,我让人回去取。”
说完,顾冲从腰间取下腰牌,转身递给了于进光。
“于三哥,你去将银子取来,多了没用,一百足矣。”
于进光看到腰牌,心领神会,点头道:“公子放心,我去去就回。”
顾冲含笑点点头,侧头对那人道:“我已命人去了,稍待片刻。”
“算你识相。”
“可惜了一壶好茶,我是一口也没喝上,不知能否再上一壶?”
剑拔弩张之际,顾冲居然还要喝茶。
“来人,给这位公子上壶新茶。”
顾冲淡定地坐下,等了片刻,一壶新茶送了上来。
“哎哟,你这个茶壶,也是你家老爷祖传的吗?怎么跟碎的那个一样呢?”
“哪有那么多祖传的,这个是仿制的……”
于进光从戏楼出来,打听过后,急匆匆奔向了守备府。
幽州守备宋万年得知京师护卫营统领前来求见,不敢怠慢,急忙前来相迎。
“在下护卫营统领于进光,见过守备大人。”
宋万年回礼,侧身伸出手臂,“于统领,请进府说话。”
于进光单掌向前一挡,拒绝道:“不了,我奉皇上之命,护送顾公公返乡省亲,在幽州城内遇到了些麻烦,顾公公特命我来向守备大人求助,这是顾公公的腰牌。”
宋万年接过顾冲腰牌一看,心中一惊,敬事房执事顾冲,这可是皇上身边红人啊,可不能在自己地盘出了事情。
“不知顾公公遇到了什么麻烦?”
“遇到了恶商,打碎一个茶壶就要索赔一百两银子。”
“岂有此理,于统领稍待,我即刻命人前去。”
于进光用道:“顾公公说了,请大人派一百兵士前去。”
“一百人?”
宋万年疑惑道:“怎么要那么多人?”
“在下不知。”
“这个……若是一百人的话,我府上并无那么多兵士,需要去军营调拨。”
“请守备大人尽快,顾公公若是有了危险,你我都担当不起。”
“我这就命人前去调拨兵士,交与于统领统管。”
宋万年之所以这么痛快,是顾因为冲的名号实在太响亮了,他虽远在幽州,也是早有耳闻。
顾冲若真在幽州掉了一根头发,那自己掉的,很可能就是这乌纱帽了。
权利在手,谁敢不服?
当初入宫时小太监的话一直在激励着顾冲,你想要吃肉,就得有这个权利。
如今顾冲做到了,为了这份权利,他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只有当你拥有了这份权利,你才能呼风唤雨,主宰一切。
顾冲在戏楼里悠闲的品茶,从他淡定的神态中可以看出,他似乎在等待着一出好戏,一出比戏台上还要精彩的好戏。
“喂,你让人去哪里取银子,怎么还不回来?”
“你急什么?好戏不怕晚,我又跑不了。”
“我哪有时间与你这样耗着,一刻钟之内再不送银子来,就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了。”
顾冲一撇嘴,客气不客气,可不是你说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