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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时刻,京城早早已经天色大亮,带着期盼,常威同志终于踏上返乡的大鼻子公交车。

交通不便的年代,归程漫漫。

好在这里是京城,全国都在支援建设,他可以去西直门坐火车,也可以在德胜门坐公交。

45路车从德胜门公交车站出发,终点就在昌平,常威买了票,六毛五分钱,大铁壳公交车带着“咣当”声缓缓出站。

发动机盖传递着噪音和热气,配上车窗外炙热的阳光,车厢内如同一个铁皮罐头在烤箱里嗡嗡作响。

低矮的土屋错落在田野上,清瘦的农民提着铁锹锄头、挑着担子在田埂上穿梭,村口的道路边还有民兵窝棚,持枪的民兵来回巡视。

几乎看不见机械化,甚至牛马都很少,一路行驶,他只见到两辆驴车。

等到了昌平,他整个人都要散架。

下了车,出昌平县城向东北走,绕过十三陵水库,他的老家就在这里。

村子以前叫什么名字已经无从考证,解放后这里叫做长胜村,现在叫长胜大队。

山脚下的道路蜿蜒,把一片片农田切割成碎块,这些田地依山势而建,错落有致,宛如大自然的杰作。

被太阳暴晒之后,山路上温度惊人的高,甚至可以看到明显升腾的空气,就连在路旁的杂草也显得没精打采。

路上石子细碎,泥土晒成干块,踩上去咔擦咔擦的响。

每一个村口必然有这么一块地方,或是大树,或是小桥,或是空地,是村民们闲暇娱乐,交流情报的重要场所。

“大孙子。”

刚到村口,坐在树下纳鞋底的奶奶一眼看见,激动的喊了出来,迤逦出长长的尾音。

“奶奶。”

见躲不过去,常威只能走到树下,一一向小脚侦稽队的老太太们问好。

“二姑奶奶好!”

“三大妈好!”

“七太奶奶好!”

“......您好!”

最后这个真没记住。

奶奶摘下顶针,把针扎在鞋底上,往腰侧一插,搀着常威就往家里走。

山脚下的三合院,坐在院子里碾草药的老头透过门朝外看了一眼,欣喜的站起来,“大孙回来啦?”

这是常威的爷爷。

常爹和常爷爷的性格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勤劳,坚强,无私,但也只有如此,其他的都是差异。

常爹不是军事主官,他走的政工路线,所以为人宽厚,有担当且头铁。

常爷爷不同,他大概有些像《大宅门》里的白七爷,因为是幼子,自小就偷鸡摸狗,上房揭瓦,可谓无恶不作,长大后学了医慢慢稳住性子,但依然是个混不吝,伪军拿枪顶着都不肯弯腰的人。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常威类祖不类父。

被两老一左一右挽着进正房,常威先去东屋给老太太请安。

见是他来,老太太急忙从炕上起身,欢喜的拉到身边,“哎哟,你可算回来啦。”

常威笑呵呵的躬身从地上拿起布鞋给老太太套上,嘴里甜着,“老祖,我可想您啦。”

老太太就笑,“想我也不来看我。”

常威把鞋跟拔上,扶着老太太下地,“我上班呢,只有今天才得了空,过了晌午还得回去。”

常爷爷在一旁奇怪道:“上班?你怎么就上班了呢?”

常威从挎包里拿出报纸递过去,“爷爷,我上了报纸,公安局特招,不用再多读一年书。”

老头急忙翻开来找到常威的照片,粗略看过一遍后递给老太太道:“娘,是您的曾孙子。”

常家世代行医,老太太今年八十有四,依然眼明耳聪,摸着报纸上常威的照片,又抬头看看常威,笑的露出几颗大牙。

常奶奶端了碗水进来让常威解渴,等老太太看过后才急切的接了报纸,文字太小她看不清楚,只能看着照片过瘾,过了好一会才塞到常威手里:“乖孙,读给奶奶和老祖听听,报纸上都是怎么说的?”

常威哪里肯,他还是要点脸的。

扭捏着就是不答应。

常爷爷见状出了门,过来会一个干瘦的少女兴冲冲跑进屋,她走的很急,结成了辫子的一丛长发在她身后跳跃着,到了常威身前脆脆声喊道:“大哥!”

“大妮。”常威高兴应着,从挎包里拿出一大把糖。

常妮欢欢喜喜的接过去,听见爷爷催促,她连忙拿过奶奶手里的报纸,声音变得急切甚至惊骇,“大哥,你真的上报纸啦?”

彩衣娱亲。

常威没有彩衣,他只有一张黑白的照片,却给三位老人带来莫大的欣喜。

听着小姑娘抑扬顿挫的读报声,常威现在就想在地上抠出一套别墅。

读完报纸,常妮眼神扑闪道:“大哥,你这段话说的真好。”

好吧,常威也觉得这段话抄......说的挺好的!

他不想再谈论报纸的事情,岔开话题道:“大妮入秋该读初中了吧?”

常妮把报纸小心叠好放入柜子里,点点头道:“嗯,要去县城里读。”

常威道:“那不得走六七里路?”

常爷爷在一旁道:“这点子路算什么,一会就走到了。”

常妮也没觉得有什么,给奶奶和老祖剥了颗奶糖,见爷爷不吃,自己吃了颗,坐在炕梢乐滋滋的笑,小腿磕着炕轻轻晃荡着。

“二婶呢?”

“上工呢,中午才回来。”

因为上个月才回来过,自然不需要太多寒暄,一家人坐在炕沿聊着家常,说了会话常威才想起来,“爷爷,我拎回来的袋子呢?”

常爷爷出屋拿过来,“你带的什么这么沉?。”

常威接过来打开道:“这里有五斤面粉,五斤大米,三斤羊排,两丈布料,还有个一条烟两瓶酒。”

三四十斤重,幸好是进村前才从空间拿出来。

常奶奶不高兴,拉着脸道:“你们自己留着啊,村里什么没有,还要你们带吃的用的来?”

常威笑着歪到奶奶身边道:“家里多着呢,我现在上班一个月有五十块钱,我还能钓鱼卖钱,大姐现在搬回来住在我们前院里,也挨着近,家里日子好着呢。”

三个老人不信,个把月的时间哪里来的这般大变化。

常威就慢慢的,细细的,把这个月发生的事情说了遍。

听到常妲在白家受的欺负,三个老人就骂娘。

说起常威揍白家老二,三个老人就叫好。

后来分房子,找工作,老人听了更是把常威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说完自家的情况,常威问道:“现在村里怎么样?还是大锅饭吗?”

奶奶就说:“吃的好,天天白面馒头,面条,有时候面里还有肉。”

只有常爷爷面色忧虑着,“天天这么吃,早晚要出事啊!”

常威很佩服老头的生存智慧。

大锅饭到今年冬天就会办不下去,坚持过了年,大锅饭解散,各家又重新开始吃自己的。

结果,锅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