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已经怒火冲天的李太后,周福不敢在坚持下去了。
“是,太后娘娘,奴婢一定办好差事。”
李太后听着周福的话后,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周福,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起来吧,周福。”李太后的声音恢复了些许温和,“我方才语气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我也是太想把文贵接回来了,这些日子,我这心里头就没安稳过……父亲年龄大了,儿子不在身边本就可怜,若是一年半载见不到,我的心里不好受啊……”
周福缓缓起身,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忠心耿耿,我都看在眼里。这次的事,若能圆满,你可是立了大功……”李太后的眼神柔和下来,带着几分期许。
“我不会忘记你的功劳,日后我定会在皇帝面前进言,让你也去司礼监走一遭。凭你的本事,到了那儿,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周福心里明白,去司礼监对于自己来说简直是奢望,能去尚衣局谋个肥差都难得了。
可周福面上还是赶忙谢恩:“多谢太后娘娘抬爱,奴婢定当竭尽全力,办好差事。”
李太后微微颔首,继续说道:“你出了京师,也不用束手束脚的,这满朝文武各有各的事情要做,没有人会将眼睛一直盯着文贵的事情上……就安排到通州吧……”
“太后如此信任奴婢,奴婢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周福硬着头皮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与苦涩,可又不得不强装出一副坚定的模样。
“周福啊,富贵险中求……你的名字都带着福气,不会有任何事情的。”
“太后教诲的是,奴婢一定不负所望。”周福赶忙应道。
周福从李太后寝宫退出来时,脚步虚浮,神色恍惚,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他像个没头苍蝇般在宫道上急得团团转,周围路过的小太监们见他这副模样,都吓得远远避开,生怕触了霉头。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周福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屋内昏暗寂静,他也没心思掌灯,一头栽倒在榻上。
桌上早已备好的饭菜,此刻散发着冷腻的气息,他看都不看一眼,满心满眼都是如何应对李太后交代的棘手难题。
他抬手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脑海中混乱不堪。“这可如何是好,李文贵早就死了,我拿什么去交差?”
他低声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绝望与无助。
周福病了很久了。
这些日子,他也一直在吃着调理身体的药。
实际上,对待这次突来的病,周福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不生病呢。
好好休养,好好吃药,过几日便能痊愈……
太监们的寿命普遍都长,只要不犯错惹得主子发怒,被打死砍杀,大多都能活过古稀之年,自己才四十来岁,正值壮年,怎么会轻易被病魔打倒……
周福挣扎着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冷风“呼”地灌进来,冻得他打了个哆嗦,却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月光洒在他脸上,映出他憔悴又愁苦的面容。
“玩砸了,这次真的玩砸了……”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惊悚。
突然,周福像是被什么击中,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后的惊喜。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尖锐:“有了,我怎么早没想到呢,今天太慌乱了,倒是将关键的事情给忘了。”
随后,他便在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脚步急促而凌乱……
两宫皇太后前往先帝陵寝祭拜,周边必定有仪仗队和锦衣卫严密守护,礼部的官员也会随行,整个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李太后根本没机会去见李文贵。
对。
这又是一次无头账。
戏,还没有唱完。
想到这儿,周福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笃定。
“既然太后旨意是把人安排到通州,那就先把‘李文贵’安置在那儿。”他小声嘀咕着,脑海里已经开始勾勒出计划的轮廓。
他只需找个身形相似的人,将其带到通州晃一圈,再回来复命。
等到武清侯李伟,也就是李太后和李文贵的父亲去找李文贵时,再想说辞应对。
相比太后来说,李伟就好应付些。
虽然这只是权宜之计,可好歹能先稳住局面了。
这场戏就算砸了,也得硬着头皮演下去,要是让太后知道自己蒙骗了她,别说自己了,自己一家老小也难逃一死……
周福越想越觉得可行,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
他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对,就这么办,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他低声给自己打气,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一丝生的希望。
投机者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还是投机……
窗外,风声呼啸,仿佛在嘲笑他这孤注一掷的挣扎 ……
周福精心构思了许久,熬到了大半夜,这才躺在床上入睡,刚陷入梦乡,窗外便传来细微的窸窣声。
月色朦胧,两个小太监弓着身子,脚步极轻地靠近窗台。
他们脸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棉布,捂住口鼻,此时棉布上还往下滴着水……在月光下泛着暗光,行动间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一点声响。
其中一个小太监手中捧着一个小香炉,看了眼燃着的香,眉头紧皱,神色焦急,凑到同伴耳边,压低声音道:“这香都快烧没了,也不知道周福睡了没。今晚他怪得很,房间一直黑着,害咱们干等大半夜。”
另一个小太监撇撇嘴,不耐烦地回他:“管他睡没睡,老祖宗交代的事儿,必须得办,这次断头烟药量加重了,即便被他发现,明日他也指认不了我们。”
随后,一个小太监伸手,轻轻推开周福房间的窗户。
另一个小太监赶忙端着冒着青烟的手捧小香炉,探身将它稳稳放在屋内窗台上,动作迅速又谨慎,紧接着,两人迅速把窗户紧紧关上。
一刻钟后,原本安静沉睡的周福,突然像被呛到一般,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的身体在床上不停地翻滚,双手胡乱挥舞,试图抓住什么来缓解这难受的感觉。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惊悚……
而这个小香炉就在窗台上放了两刻钟的时间,便又被两个小太监取了出来。
“快,灭了它。”小太监低声催促。
另一人早有准备,迅速将准备好的水浇在香炉里,“呲啦”一声,伴随着一阵热气升腾,香炉里的香瞬间熄灭,只留下一缕带着焦糊味的薄烟……
两人不敢多做停留,抱着香炉,猫着腰匆匆逃离。
他们的身影在月色下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宫道中。
屋内,周福还在咳嗽,声音已经变得沙哑无力,而他策划的第二段戏码,已是有心无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