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察太子近期之举,多有乖谬之处,实非贤明之主应有行径,臣惶恐,上此奏章,以劾太子之行。
太子乃国之储君,当以仁德为本,贤能为务,以承宗庙之重,保社稷之安,然今覌太子,行事多有不当,实令臣忧心忡忡。
其一,太子骄纵无度,对师不敬,于礼不合,闻太子乘坐宫撵遇右相于宫中,太子乘撵而过。右相兼任太傅,为太子师,却不得太子礼遇,失却君子之风。
其二太子亲信奸佞之徒,受其蛊惑,借吉兆一事,为白云观添置香火钱,规格已超皇子规制,行为逾矩,举动奢靡,长此以往,难以垂范天下。
其三太子处理政事之时,刚愎自用,不听忠言,平洲百姓已万民上书,要求严惩豪绅霸占良田一案,如今却一拖再拖,民怨渐升,有损陛下圣明。
臣深知太子地位尊崇,乃国之储君,但臣心怀社稷、不敢缄默、望陛下以江山为重,对太子严加训诫,臣窦则颖不甚惶恐,顿首再拜。”
二月末的最后一个早朝,便被御史窦则颖的一封弹劾打破了平静。坐在上首的皇帝,正强忍着哈欠,听完下面那臣子的弹劾后,惊的张大了嘴巴,这人居然当着太子和文武百官的面弹劾了太子。御史什么来着?窦则颖?御史台的人?
虽然最近恒昌帝和太子杨景玟的父子关系非常微妙,但儿子嘛,自己骂得不代表别人骂的?他沉思了片刻,隔着冕旒问道:“太子,可有分辨。”
杨景玟毫不犹豫的跪了下来。
“儿臣知错。”
“何错之有。”
“荒废学业、傲慢失礼、刚愎自用、骄纵自负。”太子低垂着头说道,却绝口不提为白云观添置香火钱一事,因为那是皇帝不满民间盛赞太子、甚至编出了童谣传唱,但又不能明里发作,专门给太子找的茬子。
“儿臣深感愧疚,定当反省自身,学先圣之德,修自身之行,以宽容之心纳谏、以勤奋之心求学、以仁爱之心待民。吾当牢记,自省一言一行,不负父皇的期望、不负臣民之信任。”
大约是太子认错认的快且真诚,准备了一肚子辞藻想要奋力反击的三皇子党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就连刚刚慷慨呈辞的窦则颖都有些错愕。
“宋相?我这儿子不知礼数,冲撞了你,你这做老师说说,应当如何罚。”
宋连图官居右相,是一代大儒,朝中有不少人都是他的门生,为人正直却有些迂腐。
“臣教导太子十余年,太子一直尊师重道、行止有度,不过上旬却有其事,太子未下轿撵,行礼后离开,当日他已向我说明情况,乃是太后病重,他忧心如焚,急着赶去看望太后娘娘。百善孝为先,臣认为此举虽有失德之处,但万事从权,可以谅解。”
皇帝点了点头,“是,母后前几日突发喘疾,朕也吓坏了。”
“韩相,平洲万民上书请愿一事,是你协助太子查访,你有何说辞。”
韩璟林是当朝宰相,皇后的兄长、太子的舅舅,也是如今朝中权力最大的人。
“启禀皇上,太子为人勤勉,夙兴夜寐,但到底还年轻了一些,处理事情的确有失妥当。”
皇帝其实自己也心知肚明,因为猎场三皇子遇刺,太子是首要怀疑对象,是他下了口谕让太子思过,别说处理政事了,就连外臣都见不了,手上侵占土地一事自然又耽搁了下来,恰逢那些闹事的农民中有一老者过世,他们便抬着尸首围了府衙,把事情给闹大了。
“此事太子确实有过失。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皇帝眯着眼睛在人群中打量,“户部朱尚书呢?”
吴卓见拱手出列:“朱大人旧疾发作,告假休养。”
“豪绅霸占良田,朕从户部抽一个人协助你办理此案,太子,可别让两位相爷失望。”
“儿臣定竭尽所能,将平洲豪绅占地一事,查个水落石出。”
“吴卿?户部能人不少,那个算账特别厉害的叫什么来着,啊对了,叶怀昭不是在户部任职吗?就由他来配合你。”恒昌帝在乌压压的人群中找呀找。才想起叶怀昭官职低,不够格上朝。“哼。”吴卓见听见身边人冷哼了一声,膝盖微微屈起,似要越众而出,赶紧率先出列。
“回皇上,叶大人聪慧勤勉,但到户部之日尚短,对很多律法、章程还在熟悉中,这平洲占地案涉及甚广,微臣建议还是由更有经验的郎中薛迟钟来协助太子办理。”
“薛迟钟,就是算术厉害的那位?我这正有大用处要安排他呢。怀昭天资聪颖,跟太子又自小熟识,共事起来也不用畏首畏尾。”
张天佑张了张嘴,现在皇帝已经亲口将人选定了下来,他再怎么迂腐也知道此时不能再开口了,但偏偏这朝堂上还有比他更没眼色的,便是刚刚直谏太子的窦则颖。
“叶怀昭叶大人、非功名出身,无建树,倒是在京城女子间颇有名气。”窦则颖言辞之间已有鄙视之意,杨景修面露不悦。
“听闻这叶大人以前善养犬只,在户部入职后,也有恶犬紧随,这于礼不合,更添话柄,且不论其学识能力如何,此番行事,恐再为太子增添恶评。”
“窦大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小叶大人我也曾教导过几年,天资聪慧,不妨给他一个机会。”宋连图缓缓开口。
“若其能力不足以胜任,陛下亦可重新任命。”
“宋相言之有理。”皇帝想起来叶怀昭随身带狗一事,是因为开年一月有余已经频频受伤,景和特意要求的,故也未提及,大手一挥,宣布散朝。
叶怀昭是在同僚纷纷道喜的恭贺声中,才得知自己得到了重用,如果表现的好,崭露头角,甚至可以成为太子身边的近臣。
他心中默默苦笑,这荣宠,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