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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书院 > 其他类型 > 十二州歌 > 三十八 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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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玉带着绿衣一路纵马,直出城门,跨越绿野,甩脱暗中围拢的眼线,奔上山道,穿过林翳,柳暗花明,便是一片梅海。

绿衣全程沉默,心中暗记前往白梅山庄的路线,不过,她纵使过目不忘,对山坳的迷踪阵法仍是不得要领,暂且记下来,等她和他再次熟悉了,再问。

现下,想不明白的便先不想了。

她望着遮天蔽日的雪白梅花,心中纳罕,毕竟如今不是梅花开放的季节。

“这是母亲喜爱的白梅,父亲精心栽培了异种,结合山上的气候,正可四季不衰。”

靳玉突然出声,解答了她无声的疑问。

绿衣斟酌道:“令尊对令堂真情可感。”

靳玉看了她发顶一眼,轻叹一声,勒马,下马,抬头看马上的她,正对她的眼。

她也毫无回避地看着他。

半晌,他确定道:“你不记得我了。”

绿衣垂眸避开,又抬起对上:“我记得你的剑。”

他笑了,清淡却发乎于心。

“你记得的,是你的剑。”

她沉吟不语。

他这么说也没错。

便是同一部剑法,也是谁使出来便是谁的剑,剑意因人而异。

只不过,他一出剑,她就认出来,这剑她也会的。

她知道她的剑是来源于谁了。

靳大侠,身份不言自明。

绿衣早有感觉,她失却的记忆应该也属于真实的她,坠崖前的她和清醒后的她,从未改变。这感觉有些奇妙,她的记忆告诉她,他是陌生人;她的感觉却告诉她,他可以接近。

绿衣犹豫着,看了靳玉一眼,俯身下马,他扶了一下,是很客气的扶法。

她跟着他,在梅树间走了几步,一点点发问。

“我的名字是什么?”

“柔安。”

“没有姓么?”

“原是景国国姓,后你自选了生母的姓氏,也是我母亲外家的姓氏,苏。苏柔安。”他一字一顿,“我的远房姨表妹。”

柔安,不算很陌生的名字,记忆仿佛被戳破迷雾的一道光照亮了一大片,这个名字顿时鲜明了起来,让她恍然感到找回了一枚闪闪发光的碎片。

那么,她果然是那个,诈死逃婚的和亲公主么?不过……

“未婚妻?”

“你现下若不愿认,那便先不认罢。”

他这么随和,她反倒有些不愉。

“表哥也可以不认么?”

“表哥确然是血脉相系,我的母亲同你的母亲亦是远房表亲,不过,你若嫌表得太远,不认也没关系。”

他耐心地答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不是不耐,只是没有必要,只是习惯,不是敷衍。

他就此三言二语说清了二人的过往,尽管并未对二人的感情多加描述,却让她从字里行间听出了确实存在的熟悉和亲昵。

她有些意外地察觉,这种熟悉的陌生之间的徘徊并没有给她带来压力,她没有留他一人保留记忆的愧疚,也没有她须尽快回复记忆的焦虑,反而觉得莫名地舒服和新奇。

柔安与靳玉一路随性而谈,看到哪里,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他言简意赅,有问必答,很快打消了她失忆重逢的些微惊疑和紧张。

靳玉带着柔安踏进白梅山庄的大门,一名面相憨厚的青年口称“少庄主“,在他颔首回应后接过了马缰。

“家中惟有父亲、诚叔、宁姑姑和我。诚叔原是父亲的剑僮,现是管家。宁姑姑原是母亲的侍女,现管着庄子的出息和往来。其他人都是诚叔和宁姑姑外出带回的流离之人,视为白梅山庄弟子便是。“

靳玉低声解释道。

偶有路过的男女弟子见到他,皆俯身一礼,他颔首回应,弟子便离开继续做事。

他带着她走到一个路口,问她:“你是去见我父亲,抑或是去休息?“

柔安自然选择先去拜见庄主,毕竟,她就算不承认婚约,不拜见家长,也没有初来乍到不拜访一家之主的道理。

“不算搅扰的话,”她沉吟,“还是先去拜见姨父。“

靳玉听到这叫得顺口的“姨父“,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

白梅山庄庄主靳言所居之院名为澄心小筑。

柔安步上廊桥,看着柔美精致的建筑陈设,猜测也该是靳玉母亲的偏好。二人一直走到院落中央,见到笔触豪放的山水挂画和造型古朴的青铜用器,靳玉父亲的喜好才初见端倪。

一身形挺拔的中年男子站在湖上亭中,挥毫作画。

他面容清俊,气完神足,远不似实际年高,说是靳玉的长兄也有人信,哪有重伤在身的样子?

柔安自忖医术也算登堂入室,左右看不出他半点走火入魔的迹象。

至于这对父子为何造伪欺瞒武林中人,就不是她关心的事了。

她的视线已经被靳言放在手旁的佩剑吸引住了。

那是一柄明明不在发光却灿烂如冰似雪的宝剑,不知通体是何种金属,冷澈如水,莹白如玉,湛然如有神。

与靳玉的佩剑截然不同。

靳玉的剑,看着平平无奇,同刚入门剑客的剑气质无异。他不出剑,人们便不会想着去看他的剑,好像就算看了也不会有看到的印象。

柔安若不是有意探寻,也不会专门注意他的剑的样子。

她原猜测,靳家的剑,或许就是这种仿佛重人不重器的风格。不过,如今确定了,不是。

靳言的剑,一眼望去,就比其人更夺目。

“你若好奇,那不妨上手一试?“

柔安回神,便见靳言已经停笔,笑吟吟望着她目光凌迟自己的剑。

她整了容色,俯身一礼:“姨父见谅,是晚辈失礼了。“

靳言听得她一声“姨父“,笑意更甚。这位庄主看着着实是个和蔼的人。

“自家人,不必如此客套,坐罢。“

他环顾一圈,只有他作画前端来的一壶冷掉的茶,便顺手一挥,那雪一般的剑便落到了柔安怀里。

她仓促抱好,有些惊惶地抬头。

新认的姨父丝毫没有自己吓到小孩子的自觉,仿佛对自己的急智还很满意。

“我这里也没什么好招待你,见面礼容后再补,你先玩着解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