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大腿处的伤最重,处理不好的话伤势会加重,若不处理也不行。
阿赞要把箭头先挑出来,再取箭身,以防拉扯中箭头留在肉里。
“这箭头不好取。”
“不好取也得取。”
阿赞看了眼邓秀,邓秀愣了一下,过后明白过来,赶紧转过身。
阿赞先将二丫的裤腿撕开,然后将买来的捻子和小刀在火里燎过一遍。
“丫头,忍一忍。”说罢,男子用捻子夹取箭头,那箭头有半边陷在肉里,取出时,女人腿上的肉下意识地抖着。
待箭头从肉中拔起,再连带箭身往上提起,终于,箭取了出来,腿上的伤口开始涌血,阿赞将纱布在开水中烫过,连同肩上的伤口一起做了清洁,再敷上药粉,缠上干净的纱布。他不懂医,也不太会包扎只能做成这样。
此时,药也煮好了,邓秀将药倒入碗中端了过来,阿赞接过,放凉一些后一点一点喂她喝了。
二丫并未完全失去意识,刚才的疼痛她悉数感知。
给她处理完伤口,阿赞自己也出了一身汗。邓秀拿了一张饼递给他:“吃一些。”
“你先吃,不必管我。”
邓秀坐到对面吃了起来,他看开了,眼下不知还能活几日,总之活过一日算一日。
阿赞靠在墙上,侧过头,看了一眼二丫,见她不再出冷汗,呼吸变得平稳,才稍稍放心。
她那日问他,府里是不是不管他们了,他当时宽慰她,说不会的,其实他心里没有底。
如果夫人还在,她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他在外面受欺负,可是夫人如今不在太子府中,她离开了四年,太子去寻她,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回来了没有。
他真的好想她啊……
这日大清早,京都城一座三进宅院,一个褐衣门子进到正房院子,走进侧面的小房内。
一个当值的丫头正撑着打瞌睡。
“姐姐,今日爷在不在屋里?”那门子问道。
丫鬟眯睁着眼,懒怠动弹:“昨儿晚上回的,今日不去那边当值,在屋里呢。”
门子看了眼手里的信,笑了笑:“这有一封给咱家爷的书信,又是加了急的,怕有重要的事情,您替我传个话?”
丫鬟把眼一翻,瞌睡也没了:“你自己去,爷才回来,今儿难得睡个好觉,你倒乖,让我去讨这个嫌。”
那门子讨了个没趣,就要往院外走去,一想,他去敲了门,顶多被骂一顿,若因这封信耽误了事情,那个罪责他可承担不起。
于是又回转身,上了台阶,敲响正房门。
敲了几下,听到里面小儿哼哼似要啼哭的声音,接着又响起女人的轻哄声。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男人肩上披着大褂,眉间有一丝还未清明的倦意。
“什么事?”
门子忙把书信递上去:“爷,您的信,加了急的,小的不敢耽搁,怕是什么要紧事情。”
来旺接过书信,回到屋中,走回榻边坐下,拆开书信扫了一眼,立马起身穿衣。
“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侍画半倚着,怀里还圈着一个小儿。
“我要去一趟太子府,二丫和阿赞出事了。”
若太子和夫人没回,这个事情他能做主,现下他们回了,此事他需上报于太子知晓,特别是阿赞,夫人一向最疼那孩子。
侍画一听,也起身穿衣:“那我同你一道去。”
“你就别去了,在家看孩子,夫人还说要来看你。”
“那你快去吧。”侍画又重新躺回被子里。
来旺一径进了太子府内,走到院内,敲响房门,过了半晌,传来一声:“何事?”
“太子爷,有信。”
“嗯。”
来旺将信递于值守的丫鬟,丫鬟接过信,进到屋里。
丫鬟躬身垂头,双手呈信到床榻前,静候。
床幔中探出一条健实的手臂,拿过信,丫鬟退下。
魏泽敞着衣襟,靠在床头,看了眼信封,将信展开一眼扫去,看完后将信折起,然后看了眼身边仍熟睡的人儿。
男人重新躺回被中从后揽上她的腰,在她后颈亲了亲,女人慢慢转醒,魏泽便把信中所述之事告诉了她。
禾草原本还有些迷糊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那你快派人去救他们啊!”
“行了,行了,我知道。”魏泽说完后,见她突然撑起身子,呆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你快躺下来,当心受凉。”魏泽拉了拉她。
女人转过头看向魏泽,看得十分突然,后面说的话比她的动作更突然:“我要去那个什么乐城,我去接他们回来。”
“这不是胡闹么!”
“那丫头孤身在外找了我四年,若不是她,咱们也不能重聚,我想带他们回来,我怕这丫头死心眼,一直在外面这么漂着,我亲自去接她,她敢不回?”
魏泽叹了一口气,拿她没办法:“行了,我知道了。”
她若是去乐城,他必定要同去。
……
二丫喝了两副药后,肩头和腿上的伤口也敷了药泥,醒过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肚子饿不饿,我把饼子烧热了,你吃一点?”阿赞说道。
二丫摇摇头:“不想吃……”
“总不吃东西怎么行,多少吃一些,好恢复身体。”
阿赞就要起身去烤饼子,衣袖却被拉住。
“这些东西是你出去买的?”二丫看了一眼周围堆着的药材和食物。
“是。”
二丫拉着他到身边,声音虚弱无力,唇瓣发白:“再别出去了。”
“不打紧,我将方巾戴着,他们识不出来。”
二丫苦笑一声:“傻子,这也就是头一日,他们没反应过来,明日他们就会开始检查所有遮盖额头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听我的,再别出去了,这里只怕也待不久。”
阿赞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阿赞——”
阿赞凑到她的身边,女人淡唇轻启:“如今我这个样子就是拖累,活不了的,若那些人找来,你们能跑就跑……”
男子不说话,闷着头去烤饼子,烤得差不多后又倒了碗热水。
“你别多想,什么死啊活啊的,我们会没事的。”
二丫吃了些饼又喝了点热水,吃得不多。
“你喜欢我么?”二丫问道。
阿赞坐到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等这件事情过去,我再告诉你。”
“现在就告诉我,我怕自己挺不到那个时候。”
“喜欢……”
二丫笑了笑:“你再亲一下我。”
阿赞凑到她的嘴边,轻轻碰了碰,然后笑她:“还有饼渣子。”
二丫咧嘴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流下泪来:“以后你会娶妻,娶一个温柔的娘子,好脾气的,但你不要把我忘了,不然我晚上来找你,听到没有?!”
男子眉头一皱,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我说了,你会好好的,我死了你也不会死。”
“好,我们都会好好的,我们谁也不能出事。”
女子轻淡淡地说完这句话,男人脸色才好一点。
屋外的邓秀抱膝坐在台阶上,长叹一口气,抬起头透过枯败的老树看向霞红的天际。
爹,娘,儿子不能给你们报仇了……
就这么过了些时日,二丫的腿可以慢慢行走,伤势也在好转,还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只是阿赞那日带回的干粮已所剩无几。
这日午时,二丫侧靠着墙眯眼睡觉,邓秀走到屋外对阿赞招了招手。
阿赞先看了眼二丫,然后走下台阶:“怎么?”
邓秀想了想,迟疑着不知该不该开口:“你跟我来一个地方,我有些话同你说。”
邓秀在前引路,阿赞随后跟着,两人走到一片杂丛中。
“什么事,非要到这里说?”
邓秀看了眼周围,开口道:“我家中的事你也知道,当年父亲与我通信之时,他告诉我在后院的树下埋了一坛酒,等我回来挖出来一起喝,只是没想到,我人是回来了,父亲却没了……”
阿赞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哪里,我同你一起把它挖出来。”
“嗯,挖出来,咱们一起共饮!”
两人从院中寻了两件趁手的家伙,在树下开挖,挖了好一会儿,没见到酒坛。
“怎么会没有?”邓秀疑惑道。
阿赞展眼看去,指向另一边:“那边还有一棵树。”
邓秀点头:“这棵树下没有,应该在那棵树下,去那边试试。”
两人又走到对面的树下,开始挖掘,翻了一圈的土,仍是没有。
邓秀喘着粗气,指向一边:“我们再往外挖一点看看……”
阿赞盯着邓秀,语气微沉:“不对,你父亲若是在树下掩埋了酒,你早该挖出来,为何等到现在?”
邓秀面上开始不自然,眼神躲闪,阿赞脑中一个电闪,暗道一声不好!就要朝外跑去,只可惜刚转身,后颈一痛,眼前一黑,失了意识。
邓秀看着晕倒在地的阿赞,叹了一口气:“阿赞兄弟,对不住了,女侠让我这样做的,我不能辜负她的苦心。”
男人说后眼眶微红,二丫说,若官兵没来,那就代表她成功了,他们二人可获生机,若官兵来了,那就证明她已然身死。
原来二丫早就抱了赴死之心,让邓秀引阿赞去后院,拖住他,然后她离开废宅,孤身去衙门。
衙役看着阶下的女人,将她打量一番,然后转开眼,继续守在府衙门口。
“喂!”二丫喊了一声。
那衙役瞪眼过来:“妇人无礼。”
二丫笑了笑:“你们不是在抓杀人逃犯么?”说罢,指向自己,“我就是。”
衙役先是一怔,疯了一般往衙内跑去,一边跑一边叫喊:“来人!来人!”
众衙役一拥而出,将二丫围拢,一举拿下,直接押上公堂。
田庸一听捉住了凶手,立马升堂开审。
“就是你杀得荣春娘?”田庸一拍惊堂木。
二丫笑一笑不说话。
田庸也不恼,他什么没见过,不说没关系,不招认也没关系,总会招的,吩咐下去:“先打二十仗棍。”
二丫眯了眯眼:“县令大人,二十仗棍下去,人是会死的。”
田庸大笑出声,说出来的话却阴狠至极:“嗯——我就是要你死。”
二丫也笑出声,不带一点害怕:“我死没关系,可我手上有你害怕的东西,我死了,这些东西也会流于坊市,乐城县令的位置只怕你坐不久。”
“东西呢?”田庸脸上的笑猛的一收。
“好说,我们要那些东西无用,我们只想活命,咱们谈个条件如何?”
“什么条件?”
“我的同伴把东西交给你,你不再找我们麻烦,放我们离开。”
田庸黑着一张脸,沉吟片刻,再次开口:“好,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二丫看了眼立于两边的衙役:“若是县令大人不介意其他人知晓,那民女就这么说了。”
“等一下!”田庸趋步而下,挥手让周围的衙役退下,走到二丫跟前,低下身子,“你们手里是什么,你的同伴在哪里?速速说来。”
二丫眼一沉,刚才还轻松的表情,突然一变,整个人一跃而起,一手缠上田庸的颈脖,袖中滑出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