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章说道,林尽染与元瑶初入清池观,赶上这玉真道长施展油锅洗手的‘神技’,生生拖延上了片刻,待油锅中的大泡已冒尽。此刻再油锅洗手?这双手若是放下去便是炸猪蹄儿,可这番亦是怪这玉真过于自大。
不过寻常时候哪有林尽染这等人突然‘发难’,这些善男信女对此皆避之不及,只当是看个闹热,眼下这玉真道长却真是骑虎难下。
倘若玉真方才额上是动了这半晌热出来的汗,那此刻冒出来的可就是涔涔的冷汗。
可当下既是手与面子二者间做抉择,自然是只能稍稍弱了些面子,佯是淡然解释:“林御史方才这声高呼,倒真是断了贫道要施法的灵气,贫···”
还未等玉真道长说罢,林尽染便打断道,“道长不若再蓄些灵气,林某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可当下如何能使?玉真道长额上豆大的汗已顺着脸颊止不住地淌下,随即讪讪一笑,“方才贫道施法已是力竭,实提不起更多的气力,此刻须得回屋静养。若林御史实有兴致,下回贫道定邀前来观摩。”
这玉真道长脸皮真是极厚,可说的也算合情理,只是当下,林尽染又怎能轻易放过他,遂问道,“道长需多久恢复灵气?林某可在此等候。”
可一旁围观的善信却觉着这位林御史似是有些咄咄逼人,皆在一旁议论纷纷。
“肃!”一旁的申越朗声高呼,震慑地周围的善信不敢多言语,现下这中殿前静得可怖,皆是要瞧这林御史与玉真道长会有甚后续。
此刻玉真道长也是陷入两难,若是将日子说的长些,一来显得道行不深,二来下回再行油锅洗手,这林御史又似今日般发难又该如何;可若将时辰说的短些,这口油锅现下该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换了?
早前这林御史能破解‘鬼敲门’一说,想来也极可能知晓这‘油锅洗手’里的门道。想到此处,玉真道长肩膀一垮,似是颇为沮丧。
等了片刻还未等玉真发言,林尽染揶揄道,“道长现下未发一语,可是在蓄着灵气?”
“林御史虽身居高位,可现下对道长如此不敬,是否跋扈了些?”
人群中似不知何处骤响一声指责,令周遭的十方善信皆群起攻之,一时间却有些混乱。
玉真道人趁乱欲后退几步,混入人群之中,可却被林尽染快步上前率先擒住,锁了喉。
“且慢。”
这风水台霎时便静了下来,可当下情状委实有些紧张。
林尽染冷哼一声,质问道,“道长应知晓方才林某已给你留足了面子,现下可还要负隅顽抗?”
见这玉真道长缄默不语,林尽染又朗声问道,“方才诸位可闻到一股醋味?”
即便是在人群外,林尽染都已隐隐闻到这股味道,想来方才围观的百姓定然也能闻到。
“这与醋有何干系?莫不是这也与上回的‘鬼敲门’一般,是道长使得戏法?”这围观之人里是有上回瞧见‘鬼敲门’缘由的百姓,当下遂有些疑惑地问道。
“道长,可借醋、油一用?”林尽染笑问道,显然感觉到玉真道长身子有些蔫了。
“不必了···是这等把戏。”玉真道长面色黯然,似是被抽干了气力,“这油锅里底下先舀了几瓢醋,面上才是油。”
林尽染便接着他的话说道,“方才你用瓢舀油时,便将袖中的水垢扔进油锅里了罢?”
玉真道长闻言先是瞪大了双眼,眼帘又垂了下去,稍稍颔首,认同道,“是极。水垢扔进去后,沉了底,遇了醋便会冒起大泡。瞧着是热油沸了,实则为障眼之法,锅中也不过是温热。可林御史方才耽误那片刻,油锅早已···”
可还未等玉真说罢,眸子霎时一瞪,旋即轻哼一声,脑袋便已向一旁撇去,身子无力地顺势一垮。
饶是林尽染也未曾想到,这玉真道长竟倏然死在眼前。
“死人呐!”
“林御史当众行凶啦!?”
霎时间人群恐慌,惊得四散而逃。
“姑爷!”申越心中一急,赶忙上前查探。
林尽染此时摊开双手,任凭玉真道长顺势倒了下去,其身下倏然汨汨流血,浸了一片。
见申越正要俯身下去查看,林尽染顺势将其拉住,眯着眼微微摇头,警告道,“切不可妄动。”
虽说方才的百姓四散逃了小半,可仍有多数在不远处围观。
林尽染一手拦着申越,遂二人往后小退了几步,随即朗声呼道,“林某与护卫未曾再动道长半分,诸位皆可做个见证。不知能否通知县丞前来。”
时至午时,二月的江南暖意正盛。
可数步内有火炉热油,又是命案当场,这番春日暖意实则却有些燥热难耐,当下却只能屏息以待。
“姑爷,方才可是有人趁乱刺了这玉真?”
申越也算是个机灵的,这才反应过来自家姑爷的用意,心中暗道,方才幸亏未曾俯身去动这玉真道长的尸身,否则便可真是百口莫辩。
“想来应是。”
林尽染此刻亦是皱着眉头,仍在回忆方才的场景,即便是锁了玉真的咽喉,也未曾用力将其掐死。玉真既是如此殁了,想来是有人趁乱刺杀他,欲要嫁祸自己。可刚才这般混乱的场景,又怎能注意到是谁在玉真身后下此毒手。
围观之人四散而逃,想来真凶也可能早已趁乱逃离清池观!
不多时,这钱塘县丞领着一班衙役及仵作赶至清池观。
“林御史,骤闻清池观内发生命案,下官来迟,望勿见怪。”
这钱塘县丞早前在驿馆也见过林尽染,只是眼下竟涉嫌命案,且这死者还是清池观的玉真道长。毕竟清池观的善信众多,若不妥善处理此案,难给各方交代。
“刘县丞言重了,且让仵作先行验尸。林某与护卫在此未动半分,围观百姓皆可做个见证。”
林尽染微微躬身,现下只当是个平民百姓,勿要端着架子去为难县丞。
“是极。林御史且至一旁歇息,下官即刻办案。”
这刘县丞说罢便令仵作验尸,一旁的衙役协助。
“验,死者颈部有掐痕,非致命伤。”
“验,死者手臂、身体有大片淤青。”
“验,死者肋骨有三处断裂,非致命伤。”
“验,死者后背遭利刃插入,贯穿伤。”
仵作从头到脚,从前往后,将尸身验一遍,遂缓缓起身说道,“玉真道长背后这处利刃伤,应是贯穿脾脏,失血过多而死,这应是致命伤。”
“这玉真道长生前还遭了毒打?”林尽染听闻仵作验尸所言,顿感疑惑。
仵作微微躬身,遂回道,“回林御史、刘县丞,身上的淤青瞧着应是近几日所为,还未消完,身上还残留治伤的药膏。”
闻言,众人皆怔住片刻,且不说今日是谁痛下杀手,单论玉真道人这层身份,又有何人敢殴打予他?莫不是这玄寂道人?可当下也无从知晓。
“林御史,这桩命案虽非御史所为,可毕竟涉案其中,还请与下官回趟县衙,详说细节。”
刘县丞方才已与几名衙役询问周遭百姓,皆称林御史只掐住了玉真道人,却并未有其他动作。既道长是背部受刺,应当不是林御史所为,当下却还是要请他走一遭县衙,详说经过。
林尽染此刻还在张望着四周,毕竟这番动静,都已瞧见东院中走出来不少女眷,探听方才发生之事,可却并未见到元瑶,当下只得暂且回道,“刘县丞所言自当遵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