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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韦邈之策,自损八百

已是酉时,林靖澄才匆匆赶到韦府,身上早已换了一身素服,下了马车便是直奔府内。但见岳丈韦邈且在堂外的台阶上坐着,林靖澄朝岳丈韦邈拜了拜,再进了正堂,高声恸哭,“惊承讣告,突闻内兄作古,靖澄悲恸万分,国失栋梁,家失柱石呐~”

恸哭了好一会儿,林靖澄俯身在穿着一身孝服的韦晟,还有一身素衣的顾氏面前,安慰道,“嫂嫂尚望节哀顺变,毕竟还有这么一大摊子的事儿需要嫂嫂操持呢,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寻阿英,她若处理不了便回来寻我。”

韦氏穿着一身素服,在一旁也是劝慰着嫂嫂顾氏,“老爷说的极是,林韦本就是一家人,不分彼此。”

“如此便多谢妹弟与妹妹了。”顾氏抹了抹眼泪,看了看灵堂上韦俨的牌位,又忍不住失声痛哭。

“晟儿以后也需多懂事些,家里以后可得靠你撑起来了。”林靖澄又向韦晟说了一番,希望其以后能安分些,韦晟也只能应下。

林靖澄回头见岳丈还坐在台阶上,不禁低声叹了口气,转身走到韦邈身边,欲将其扶起,“岳丈大人,地上凉,您老身子怎能禁得住啊。可莫要再坐在地上了,这晟儿以后可还得常常聆听您的教导呢。”

韦邈便顺着起了身,回头看了一眼韦俨的牌位,眼神都有些涣散,声音都有些干哑,沉着声说道,“韦俨毕竟是老朽的儿子,他被押入大理寺一事,已是人尽皆知。听说是上柱国的新婿呈给陛下一册账簿?”

林靖澄都未曾想到,岳丈竟然这么快就将话题给抖出来了,便赶紧回道,“是有这么一册账簿,在陛下手里。不过陛下都尚未深究,想必此事便是这么揭过去了,岳丈也勿要多烦心。”

韦邈闻言便沿着廊下负手而行,林靖澄见此紧跟在岳丈大人身后,只听闻韦邈缓缓道,“身在这个位置,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呢,哪有这么容易就揭过去的。陛下虽未曾多言,但此事必是要有个说法的。”

林靖澄这还哪能不明白韦邈的意思,陛下手中的账簿不论是真是假,也不论是不是真对韦家不利,韦俨虽死了,但是陛下未曾深查,反倒是使韦家成为了众矢之的,老太师此言何意?那便是需要找个替罪羊下来,把事全部担下来。只要有人把事担下来以后,韦晟及韦家的后代才能安享太平,后面老太师即便给韦晟要了个官职,也不会有人多议论。

“那,全凭岳丈做主。”林靖澄跟在身后拱手行了一礼。

“靖澄,你是尚书令,统管六部,长安城里除陛下外,应当没有人比你更熟悉六部的情况。”

“小婿时时感念岳丈大人的提拔之恩呐!内兄生前跟小婿闲聊时便说过岳丈大人有些不公平,每每都是偏袒小婿多些,这才让小婿坐上了这尚书令之位。”林靖澄应是有些误解了,却又有些玩笑来化解,说的煞有其事似的。不过这话倒也是没假,韦俨作为韦邈的亲儿子,都没被提拔到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文官之位。只不过岳丈韦邈既然提到这件事,结合之前说的必定是要从自己这一派中抽走一个替死鬼,来顶韦俨之罪。

“民部侍郎那个叫叶···叶什么来着。”韦邈恰似是忘了民部侍郎叫什么,有些故意没说出他的名字,“老朽都久别朝堂了,这些事也记不清了。”

“民部侍郎叶作舟。”林靖澄拱手说道,但是心里却可不是这么想的,哪有什么久别朝堂记不住呀,尽管真的记不住,这叶作舟还有一个身份,便是韦晟的岳丈,韦家的亲家。按辈分来说,韦邈是比叶作舟高了一辈儿。韦邈是老了,但倒也没到了记不住的程度,老太师之意恐怕是在划清界限,也是在暗示便用他来当替罪羊,这是再合适不过的。

林靖澄也不禁暗自腹诽,这岳丈大人是真的心狠,连自家的亲家都不放过。不过也要如此做才能说得通,岳丈为女婿购置房产才犯了这贪墨之罪,合乎情理。毕竟是韦晟的长辈,如此看下来他便是最佳替罪羊。这也是韦邈在给韦家指了一条明路,同时也是告诉自己放宽心,不会找自己这一派的人出来,如此说来林靖澄也算是可以长舒一口气。

“哦,倒是想起来了,这还是我韦家的亲家,倒是真老了,孙子辈的事儿老朽都记不清了。”果然,韦邈接下来的话就印证了林靖澄的猜想,“这件事老朽不便多说什么。但是这件案子既然已经出了,连御史大夫都薨了,那便还是要一查到底的,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也是要给我韦家一个清白。”

林靖澄赶紧应了下来,“此事小婿亲自督办,定是要给内兄一个体面。”

韦邈之意便是叶家在此刻还算是韦家的亲家,只要将此事担下来,后面还有的说。但是我老头子不能出面,免得落人话柄,或说倚老卖老仗势欺人,那便只能让林靖澄私下去提点提点叶作舟。这件案子既然出了就一定要有个结论,而御史大夫死了,众人都说是殁了,什么人死了才说殁了?那是一般人,御史、大夫这等三品以上的官员若是死了,那得叫薨。老爷子韦邈表达的便是我儿韦俨是清白的,即使是死了,也应该是承着御史大夫的身份而死,而不是一个不清不楚的罪犯身份。

林靖澄此刻当然便听出了韦邈的真正意思,于是便赶紧应下来,回头还得去叶作舟府上去传达意思。

韦邈突然停下了脚步,也恰好是绕回至正堂前,见韦俨灵前的白烛上的灯花是爆了又爆,便指着给林靖澄看,有些欣慰的说道,“靖澄,你瞧这烛火,韦俨定是听到我们说的,泉下有知,也甚是欢喜啊~”

林靖澄看了韦俨的灵位,有些晃了神,喃喃道,“是啊,内兄想必此刻也是欣慰的。”呆愣了片刻,便朝着韦邈拱手一拜,“如此,小婿便先去叶大人处走一遭。”

韦邈见目的已达到,便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去了。

林靖澄出了韦府大门,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韦府”二字,愣了半晌,这才上了马车,对马夫说道:“先去民部侍郎叶作舟府上。”

也不过是两三盏茶的功夫,林靖澄便到了叶府,叶府的门丁见是林府的马车,立刻进府内通传。林靖澄也是在车中稍坐了片刻,这才听见车外有人轻声喊道,“林大人,来下官府中怎不提前招呼一声呐,下官也好做些准备。”

“哦?到了?”林靖澄假意是睡着了一般,打了个哈欠,刚掀起帘子便又打了个哈欠,缓缓下了马车,拱手行礼道,“叶大人。”

叶作舟这才看到林靖澄穿了一身素衣,拱手拜道,“想必尚书大人是刚从韦府回来,下官也才从韦府回来不过半个时辰,亲家这突然殁了,真是让我等惋惜呀。”叶作舟甚是惋惜地叹了口气,又急急地说道,“瞧下官这记性,尚书大人里面请。且坐下慢慢说。”

“如此着装也不便进府了。”林靖澄淡淡一笑,好似很为叶作舟考虑一般,“叶大人与内兄是亲家,便与林某是襟兄弟,有些话便与叶兄直言了。”

一听此言,叶作舟哪还能听不出话外之音,连忙屏退了左右,见此林靖澄就带着叶作舟至一旁说话,“内兄薨了,岳丈与某皆甚是惋惜,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毕竟还要过下去。晟儿虽说二十有七,年轻了些,但好在还有岳丈与某可以扶持,叶兄这位做岳丈的可不能甘居人后。”

“这个是自然。”为官这么多年,叶作舟自然也知道林靖澄的目的绝不是那么简单。

“陛下手中有一册账簿,内兄便是因此进了大理寺。叶兄可知晓此事?”

“听过一些。”叶作舟点了点头,但继续说道,“但下官毕竟身居民部,消息自然不如尚书大人这般灵通。”

林靖澄淡淡一笑,自然是知道叶作舟的想法,什么身居民部,消息领不灵通的,且不说今日去过韦府,应也知道些内情,一个佐助杨桐的民部侍郎,大小也是在京为官的,哪有什么情况是不知道的,何况还是关乎亲家的大事。

“叶兄!我们也算是襟兄弟,不必如此客气。”林靖澄只能先拉拉关系说道,“知见这孩子跟明德差不多大吧,俩孩子本就有些亲戚关系,玩得到一块儿,比林某家那小子要懂事,让他随时都可来林府坐坐,林某看着也高兴。

“不敢不敢。”叶作舟赶紧拱手一拜,连道不敢。

林靖澄心中暗自冷笑一声,想是这叶作舟觉着韦府的当家人都殁了,韦邈也已年迈,韦晟又没什么官职,觉得背靠的大树倒了,便打算连女儿也一起弃了。

“眼下韦家正需我等同舟共济之时,叶兄也要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啊?知见尚且年轻,前程不可限量,未来明德、晟儿、知见或可荣辱与共,为国效力啊!”林靖澄一番好心劝解。

叶作舟闻言不禁沉默了,林靖澄透露出来的意思便是要与韦家站一条线上,若是老太师韦邈真仙逝了,还有林靖澄会撑着林韦两家,又忽的说到知见身上去,那便也是在提醒自己,将来他的前程可也是在林靖澄的手中,合则三人同行,为国效力,分则将叶知见踢出群聊,他们两家人自己玩。而现在便是要自己的一个态度,要享受现在的荣耀,不顾及后世子孙,还是说听从安排。即便自己真选择了前者,恐怕往后的日子也是举步维艰。

叶作舟不禁叹了一口气,妥协道,“那林兄的意思是?”这会儿叶作舟也明白恐怕时日无多了,趁着这会便叫声叶兄以示诚意,也莫让林靖澄把话说的太明白了,届时脸面上都过不去。

“老太师的意思是,御史大夫韦俨薨了!”林靖澄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了出来。

“薨了?”叶作舟起先便听到这个字眼,还以为是林靖澄有些客套地用了这个词,也是想给韦家一个体面,未曾想,林靖澄的目的早已昭然可见,随即轻轻摇了摇头,便说道,“叶某明白了。望林兄也莫要忘了。”

“这是说的哪里话,知见便是我林某的侄儿。”林靖澄见目的已达成,便拱手拜别道,“话已带到,那林某便先回府了,叶兄也早些歇息。”

叶作舟下意识的拱手一拜,“如此,叶某便不远送了。”

次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民部侍郎叶作舟亲自递呈认罪书给陛下,将购置梅园一事统统揽到自己身上,并坦言是贪墨了各地方上缴的税金,并言御史大夫韦俨是以死明志,自证清白。叶作舟自知晓亲家韦俨为不牵连自己而慷慨赴死以来,心中甚是愧疚,便前来自首。

楚帝心中有一万个不相信,此刻却也不能发作,韦俨的死,与楚帝自然是有关系。给出的账簿便是提醒韦俨,是选择和盘托出,还是选择永远闭嘴。

为何在此期间不查此案,因为心中早已认定韦俨必定会选择这么一条绝路,这样才能给韦家留一条生路。但是当然不能如此简单给他这么选择的机会,楚帝一直捂着这么久不查案便是给人一种此事就是如此的假象,是给韦家留着脸面的错觉,既能彰显楚帝的情义,又能让韦家身受外人指手画脚,便能断了韦家一半的仕途。

“果然是老太师!”楚帝心中暗自冷哼到,“朕自认为已经处理的已算隐晦,却还是败在你这自损八百的法子上。”

楚帝坐在文英殿中倒是真有些头疼了,闭着双眼,扶着脑袋沉思良久,忽而高声喊道:“孙莲英!孙莲英!”

“哎哟,奴才在,奴才在!”孙公公真是一路连滚带爬的从殿外跑了进来,一不小心还摔了个大马趴,赶紧整了整衣容,跪下行礼高呼:“陛下!”

“一天天的,在外厮混些什么?”楚帝有些不满的说道。

“陛下,奴才在备着送去韦府的冥礼和奠仪。”

“朕倒是忘了。”楚帝一时气头上,倒是忘了给孙莲英派的事了,“按照御史大夫的份例送去吧。好生宽慰!”

“奴才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