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毛丫在家忙着打腹稿的时候,顾家,姜琴也在给婆婆收拾要带回去的东西。
这次回去只有黄翠喜一个人。
而且时间还不凑巧。
上回拜托帮忙照顾的崔红还不跟这一趟车。
还好买到了卧铺票。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没有买到卧铺票,就是顾兆也不放心让他妈一个人坐十几二十个小时火车回家去。
老太太平时身体再怎么好,到底也年过半百,不比年轻人了。
黄翠喜倒是摆摆手,根本不放在心上:“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走不动道了,还是卧铺票,东西又不多,一下火车我估摸着你弟都该等着了,哪用得着这么担心。”
说话间,还不忘指挥顾一宝:“一宝别把虾酱装得太满,要不然饭盒盖不上了。”
顾一宝“哦”了一声。
眼睛却不断往屋外瞟,整个人就处在随时都会冲出去玩儿却又强行按捺住自己的边缘状态。
整个人身上的毛躁感都比之前在老家的时候多了。
连一向最溺爱顾一宝的黄翠喜看着都忍不住摇头。
交代姜琴:“等我明天走了,你们腾出手来,就赶紧去问问这家属区育红班的事儿,赶紧把这小子给送进去。”
“奶~~~”
顾一宝瞬间收回视线,拉长了声线,试图靠撒娇来改变奶奶的决定。
奈何,黄翠喜是下定决心了。
要是没有顾淼之前的心声预言,她可能还会心软,觉得孩子还小,等再大一点直接送去小学,孩子就懂事了。
现在她可不会想得这么轻松了。
这臭小子是真坐不住啊,在家好不容易被儿媳妇管得稍微好一些,这才几天没好好坐着学习,就又变成毛猴子了。
不趁着孩子还小,好好管管。
除非她想她大孙子以后脑袋变成碎掉的西瓜一样……
姜琴看了眼儿子:“没事,我早上去后勤部问过了,一宝是大月生日,今年插班去上半年幼儿园,养养性子,等明年就能上小学,不耽误。”
这话一出,顾一宝的嘴直接就瘪下来。
却也知道,自己刚刚那一套腻歪攻势对奶奶还有用,对妈妈可是没用的。
想要让妈妈改变主意心软,就只能自己认真努力,乖乖听话,让妈妈看到自己的态度。
就像是在家里被妈妈圈在屋里认字的时候,他再怎么撒娇卖萌也是没用的,说要学三个小时,就得实打实坐满三个小时。
除非是他态度很好,表现也很好,能提前把姜琴准备好的识字卡都学完,那他就能提前出去玩儿了。
现在也一样。
顾一宝虽然很想哼哼唧唧一通,但在妈妈带着笑意的眼神注视下,还是乖乖坐下来,噘着嘴低头装虾酱,还装得非常仔细,一点点都没有漏到饭盒外面去。
姜琴一看他这小模样,就知道这个臭小子心里打的什么装可怜的鬼主意,刚要说“他要是在幼儿园表现好,就给他买一个玩具”鼓励一下他。
话还没出口,就听身边一阵倒抽气声。
她下意识回头,脸上的笑都还没收回来呢,就被皱着脸捂着肚子倒抽气的婆婆吓得脸色一变,赶紧凑近前去。
“妈,你怎么了?肚子疼?还是哪里疼?”
连顾一宝都被吓到了。
把虾酱往边上一放,就跑过来。
在将将要扑到黄翠喜身上前一秒,被姜琴拉住:“一宝小心点,奶奶不舒服,你别压到奶奶。”
黄翠喜嘴里不住倒抽气,脸皱巴巴的,刚想摆摆手说自己没事,就又被肚子里的绞痛折腾得人都蜷缩到了一起。
这还用说什么。
甭管是因为什么,但肯定是病了。
姜琴:“一宝,你去喊……”
她本来是下意识想让一宝去喊顾莲或者是顾丰来,随即想到这里是葫芦岛,一时竟然都不知道该喊谁。
顾兆在部队,也不是顾一宝一个小孩子能随便进去的。
更何况,营区和家属区的距离还不算近,光是顾一宝的小短腿,跑过去再等顾兆抱着孩子回来,都得过去二三十分钟了。
情况紧急,不能这么折腾。
她想了想,果断道:“一宝,9号院的王娟阿姨,你还记得她家怎么走吗?”
昨天才去过。
顾一宝哪里会不知道。
赶紧点头。
小小的孩子第一次表现得像是个大孩子一样,肉呼呼的脸蛋子板着,只有仓皇的眼神展露出了几分他作为小孩子的害怕。
姜琴心一软。
摸摸他的脸颊,软声交代他:“好,你就去找敲门,说找王娟阿姨,就说奶奶身体突然不舒服,妈妈要带奶奶去卫生站看医生,但是家里弟弟妹妹还小,问问她能不能来家里帮忙照顾一下弟弟妹妹。”
“好!”顾一宝走之前还不忘轻轻摸摸奶奶的脸,“奶奶,一宝很快就回来!”
说完,人“噌”的一下飞奔出去。
比他平时急着出去玩的时候,跑得都要快。
姜琴还注意看了他出门的方向,确认没走错路,才终于收回了视线。
却见婆婆也在努力抬头看着门口。
注意到儿媳妇的视线,黄翠喜嘴唇都疼白了,还轻轻勾起嘴角:“这小子,算我没白疼他。”
话音未落,就因为肚子里又一阵绞痛,再说不出什么话来,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个虾米。
姜琴在家也没闲着。
不管怎么样,先去确认两个孩子的状况,刚喝了奶,中午又吃了点米糊糊,哪怕是平时精力最旺盛的顾淼此时都在屋里呼呼大睡。
姜琴在两个孩子的四周都用枕头和枕巾围上,快五个月大的孩子,都能翻身了,睡觉也不像是以前那么老实。
偏偏这里还没有老家的那种小婴儿床,暂时两个孩子都只能跟着她和顾兆一起睡大床。
昨晚顾兆几乎一晚上都没睡着,生怕孩子们翻个身,就把自己缠在小被子里憋出问题来,又因为孩子是睡在床里侧,在姜琴边上,顾兆又怕姜琴翻个身,把孩子给压着了。
前半夜几乎是每隔半个小时就要起身看一下孩子的状况。
就这还是姜琴没睡熟时候发现的。
到后半夜姜琴睡熟之后,就不知道顾兆又起来看了几次。
反正一大早六点多,姜琴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顾兆是晨练也结束了,澡也洗了,还去食堂拿了馒头包子回来,又把昨晚没吃完的菜给热了热。
都不知道他是几点起来的。
也是亏得他眼下一点乌青都没有,精神很好的样子,姜琴也只能将其归功于他身体素质好上了。
话说回来,现在黄翠喜身体不舒服,她肯定是要陪着去家属区卫生院的,顾一宝估计也得跟着,情况紧急,这俩孩子只能先放在家里。
虽然姜琴这个当妈的,心里肯定放心不下。
但看着两个孩子呼呼大睡,总比他们醒着,好带一些。
要是王大姐能答应来帮忙照顾一下,也免得让人家太辛苦。
姜琴想了想,索性把奶粉和奶瓶都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又把干净的尿布找出来,几个家里自己做的小玩具也放在一边。
然后赶紧去抽屉里拿了钱。
刚从屋里出来,准备扶着歪倒在凳子上的黄翠喜出去,就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吵嚷声。
“小姜,小姜?黄大妈是哪里不舒服啊?严不严重?”
“小姜,快,我找人借了个独轮车来。”
跟着顾一宝进来的远不止有王娟一个人。
还有好几个之前顾兆带着姜琴去拜访过的邻居军嫂,甚至还有两个姜琴自己都没怎么见过的。
王娟领头进来,一见趴在桌上都说不了话的黄翠喜,顿时皱紧了眉头脸色一变。
“赶紧的,小钱小郑,你们力气大,快把黄大妈给扶到独轮车上去。”
话音刚落,被她指出来的两个三十来岁,皮肤有些黑体格还挺健壮的军嫂就“诶”了一声,直接上前就一边一个,搀扶起了黄翠喜。
发现她实在是疼得站不住,其中一个短发军嫂想了想,在黄翠喜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黄翠喜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短发军嫂果断蹲到了黄翠喜身前,拍拍自己肩膀:“钱大姐,你帮着把大妈扶到我背上,我背着大妈出去。”
其实都不用小郑说,她一蹲下来,小钱就明白她的意思,赶紧扶着黄翠喜慢慢趴到小郑背上,以防万一,确认黄翠喜趴好了,她的手也没从黄翠喜背上放下来。
两个人就这么搭配着一前一后,把黄翠喜背起来往外走。
王娟又看向另一个看起来四十来岁慈眉善目的军嫂:“苗大嫂,你耐心脾气好,你就留在家里照顾一下孩子可以吗?”
苗大嫂果断“诶”了一声,转身就去屋里照看孩子。
王娟也没忘了姜琴,问她:“家里被子在哪里?独轮车上太硬,就这么上去,怕硌着黄大妈,更不舒服。”
说实话,整个过程快得让姜琴根本反应不过来。
家里一瞬间就涌入了十几个军嫂。
每个人都好像有各自要做的事情。
姜琴是真没有过这样的经验,完全是脑子一片空白,跟着王娟的话,一句话一个动作。
她一说要被子,姜琴想都不想,就去屋里把自己盖的被子抱出来。
王娟都哭笑不得。
赶紧拦住了姜琴抱着被子要往外走的动作。
“独轮车上有灰,不能就这么盖上去。”
她左右看了看。
这不算大的小三居全貌被她看在眼里。
这房子还是后勤部带着周围几个热心邻居打扫出来的,其中就有王娟。
她可是知道,在昨天之前,这房子里本来是什么样子的。
虽说是日常生活所需的东西都有,但像她这样的当家主妇一看就知道,这屋子没生活气,没人气儿的屋子,人走进来都觉得寒凉。
但如今不过短短两天,这屋子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门口放着一个土陶瓶子,瓶子看着平平无奇,还灰了吧唧有些笨重,里面却插了一株长柄山楂花。
这山楂树就栽在四号家属区的小广场边上,四月正是盛放的季节,平时王娟在边上走来走去,也觉得好看,却从来没想过,单就这一株粉白色的山楂花放在屋里,也没什么香气,却平白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仿佛看到了春日来临一般。
客厅的桌子上盖着一块粗条纹的麻布,桌子中间放着一个搪瓷盆,盆里放着好几个水果。
怪不得一进屋,就先闻到了一股清新的果香。
客厅的木质长椅上也盖着一块布,上头还摆着两个方形枕头,和两三个明显是自家做的给小孩子玩的颜色鲜艳的小玩偶。
你要说,这屋子里增加了多少新的家电摆设,那是没有的。
毕竟人才上岛不到两天。
但就是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硬生生让一个原本冷冰冰没有人气儿的屋子瞬间就变得柔和起来,能叫人一进屋,瞬间情绪就放松下来。
本来只觉得这顾营长的爱人是个会收拾自己和孩子的,现在看来,还是个会生活的妙人。
这一切都发生在王娟扫视屋内的短短一两秒时间里。
她很快锁定了客厅长椅上盖着的布。
“小姜,这块布有别的用途吗?”
姜琴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当即把长椅上的布拿下来,然后快步越过了前面背着黄翠喜的两个军嫂,先她们一步,把布先盖在了独轮车上,然后再把怀里的被子铺上去。
她刚铺好,后边的小郑就背着黄翠喜出来了:“来来来,姜家妹子,让一让。”
一行人轻手轻脚把黄翠喜扶到了被子中间,确认不会硌到她,一直守在独轮车跟前的另一个板着脸的军嫂果断抬起了独轮车。
“走!”
说实话,全程姜琴实际上都没做什么。
她觑了眼没什么表情似乎不太高兴的推车军嫂,实在是不好意思:“要不,我来推独轮车……”
哪知,那冷脸军嫂却干脆利落打断了她的话。
“不用!你就跟着车,时刻观察黄大妈的状态就行,我看大妈这样子,像是吃错什么东西了,应该问题不大。”
跟在车一边的王娟也劝她:“这位是二营指导员的爱人洪大姐,随军之前也干过几年赤脚医生,她说问题不大,应该就还好。你别看她臭脸就怕她,她其实最热心了,还力气大,推得稳,你就让她推,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咱们虽说是来随军,外人看着是一家团聚来过好日子了,但咱们军嫂的苦咱们自己知道。男人在营区训练还好,至少晚上还能回来,有事去营区登记也能找到人。一旦去出任务了,那是真几个月见不到人,家里有什么事儿了,还不是得咱们军嫂互相帮衬一把。”
王娟这番推心置腹的话,不仅让姜琴一时心里触动,也引得一路跟着的好几个军嫂的共鸣。
“是啊,姜家妹子,你不用不好意思。”
“就是,上回我家孩子发烧,也多亏了洪大姐。”
“实在要是过意不去,下回你家要是还做中午那饭,给我们送点尝尝就行。”
这话一出,瞬间引得王娟回头笑着啐她一口。
“呸,你就是馋那口饭,还好意思说。”
一行人说笑间,原本姜琴紧绷的情绪都稍微放松了一点。
连从带着王娟回家来就一直绷着脸不说话的顾一宝的表情都好看了一些,趁着大人说话的功夫,悄悄握住了独轮车上奶奶的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