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个王青海还打肿脸摆了几桌酒席,为什么是打肿脸?因为他们家的文具店真的很小,校门口这样的黄金地段是开不起的,只能开得离了学校两条街远,还是开在一个小巷子里。
全家四口人都指望着这一个店子的收入生活,营利的钱除了门店的租金外,日常开支是没有问题的,供王庆泽读书也学行,但绝对没有余钱。说直白点就是生不起病,更奢侈享受不起,哪怕给王庆泽报补习班或者兴趣特长班都不行。
即便是这样的家族条件下,即使只是儿子一个义务教育阶段中的小升初而已,王青海还是专门摆了酒席,请来了亲戚朋友、街坊邻里,连平时去买菜时经常碰到的、聊的来的朋友也都请来了。
因为那位重点初中校长的一句话,虽然王庆泽才读初中,但王青海就仿佛看见他儿子的一只脚已经踏入进了清华北大的校门。
九年的义务教育其实看不出来什么,因着逻辑思维强,王庆泽在前两年成绩还是十分拔尖的,尤其从初二开始新设了代数、物理到后来初三又增设了化学,数理化三门齐全之后,王庆泽的学习呈现出了两极分化的极端。他偏科太严重了,他的理科如鱼得水,其他学科却是步履维艰。
这边王青海的牛已经吹出去了,如果王庆泽不随时保持年级前十名,他就会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出去吹牛都没有底气。
来自外界的声音对王青海的影响实在太大了,如果王庆泽能保持在前十名,外面的人就会说“果然是校长钦点的数学小天才啊,真是前途无量啊”;如果他的名次出了这个序列,外面的人就会说“小学成绩好有什么用呢?看吧,现在不行了吧。”
其实成绩本来就阶段性的,上下浮动是特别正常的事,哪怕你考到了年级第一呢?你进无可进的时候又会如何呢?何况王庆泽的学习全是靠自己,从未有过课外补习之类的,实属很优秀了。
但王青海不这么认为,他的行为一度让王庆泽觉得自己的爸爸除了面子谁都不爱,因为在这个时期,只要王庆泽出了年级前十,王青海对他的惩罚已经不像曾经那样发火了,现在是阴阳怪气地嘲讽他:“这不是我们家的小天才吗?怎么连前十都进不了?唉,天才天才,是天生的蠢材吗?”
要不就是长吁短叹地用王庆泽能听到的音量自言自语:“唉,我真是命苦啊,劳苦了一辈子,儿子还不争气。唉,老王家遭了什么孽啊。”
真搞不懂为什么王庆泽的父母这么不知足,因为在我们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王庆泽这孩子已经算是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了。
换成我以前在读书的时候要是能进年级前十,不要说一直保持,哪怕就进只了一次,我爸妈都可能得给我拉个横幅再吃顿火锅好好庆祝一番。
我才这样想着就听见祝潇潇的声音:“你爸爸怕是个pua高手吧?年级前十还不满意?要是换成我,我妈妈都得高兴得烧高香。”
哈哈,果然是人以类聚啊。想到这里我又看了一眼张九炎,刚好看到他也在看我,并给了我一个“别看我,我成绩好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的眼神。
小升初的时候王庆泽是佼佼者,实际上本来义务教育也不要学生任何成本,成绩好坏都能上。可初中升高中,学校重点与否就需要看实力了。当然,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王庆泽恰恰就少了些运气,也可以说他爸妈给的压力挤占了原本该有的运气的位置。
王庆泽在随堂测试和月考中都能名列前茅,每次考试都能基本也能保持年级前十,就在大家都觉得他上省重点高中没问题的交付货物,王庆泽却在中考中失利了。他的分数竟然只考了个普通高中,不要说省重点了,就连市重点都没考得上。
高中不是义务教育,要择校就得出择校费,一分多少钱按差的分数算,这笔钱太过高昂,王青海就是再爱面子也拿不出来。
这一下把酒席都提前订好的王青海气了个半死,天天骂儿子不争气,还对王庆泽动了上手,他脸上的巴掌印足足印了三、四天。
张晓琴也附和着丈夫,认为儿子如果不能出人头地,那他们家这些年的苦都白吃了。王庆泽满心愧疚,那段时间他在家里吃饭连夹菜都觉得不好意思伸筷子。
而这个时候的韦淑涵已经在医院住了快一个月了,身体器官的衰竭是每个人年老之后都要经历的过程,时间不会对任何一个人网开一面,无论你是政坛高官、是商业大亨又或是平民百姓,它都会对你一视同仁,绝对的公平公正。
王庆泽伏在他奶奶的病床前面,已经是高中开学之后的一星期。
韦淑涵今天的精神不错,她半靠在病床上面,轻轻抚摸着孙子的脑袋,慈爱问道:“小泽考上的,是哪所高中啊?”
王庆泽低头:“一个很垃圾的学校。”
韦淑涵抚摸着他脑袋的手没有停下,柔声又问道:“那新的学校的饭菜好不好吃呀?合不合小泽的胃口?”
王庆泽先是一愣,随即才扑在韦淑涵身上哭了起来。自中考以来,他一直很压抑自己的情绪,因为在王青海和张晓琴的眼里,没有达到他们要求的孩子不配有情绪。
“奶奶,我中考没考好,没能考上重点高中。爸妈都说我考不上重点高中,就上不了最好的大学,就什么都没有,他们说我是蠢材,我不配有爸妈的爱,不配当你的孙子……”王庆泽越哭越伤心,以至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韦淑涵看着孙子哭,也没有制止他,甚至都没有开口,只是将医院的被子理了理,把自己的衣服垫在了他的脑袋下面。这孩子哭得伤心,不注意口鼻这么直接接触到医院的床单,就算消过毒,也总归是不卫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