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之后,剖生想擦掉那止不住的泪水,可好像是徒劳一般越擦越多。他强撑着睁大眼睛径直走到那中年男子身边,伸手在他怀中取出一个黄布包裹着的纸质书本。
他把黄布包塞到我怀里,挤出一个难看至极的微笑对我说:“昭哥,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最想要做的是什么,我可能是迷失了,我……我真是个混蛋。”
这年代谁又没有迷失呢?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找不到最想做的那个自己。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带她走吧,不然来不及了。”
“昭哥,这里有奸细吧?是那个送酒的吗?我再送你个礼物吧,我不敢再说是你的朋友,下一世,下一世我们做好朋友好吗?”
说完他拿剑狠狠地抹向自己的脖子,用最后一丝力气抽飞宝剑,那宝剑正好就落在了我手里。
我手足无措地看着手里的宝剑,剖生捂着脖子正在抽搐,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时正好一个哨兵大叫着来报。
“报!有人在后山放狼烟,引来了晋军,我军就要被……”
当他进帐时就看到了一地的尸体,而我正拿着剑发呆,他愣了一下突然跑了出去。
“快跑啊,大贤良师和张渠帅死了!我们被包围了!”
听到声音外面很多人扔了兵器向外逃去。
剖生终于爬到小碗跟前,跟她抱在一起死在了一处……
我回过神瞬间想到母亲和小蝶,刚想出去,可这时先前送酒那人进来了。
“你立了大功。”
“不,这是你的功劳,我什么都没做。”
说罢我把宝剑塞到他手里跑了出去,留马循一个人在那挠头。
他就是书院里跟马隆文鸢一起的那个马循,这次起义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他早就潜伏在了这里。
幸好母亲和小蝶没事,那些人光顾着逃跑。
当我再次来到剖生和小碗尸体旁时,我仿佛看到一对洁白如玉的蝉从他们俩人体内飞出,迅速飘向了远方。
我正揉着眼睛,马循追上我问道:“什么意思?”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他们内讧罢了,而且我要这功劳也没用,我不想出仕。马兄,你智勇过人,当为国家栋梁。”
“建功立业要靠自己,岂能靠让。”
“马兄,这次要不是你潜入贼窝,我连命都没了,哪里来的功劳?而且现在贼匪被包围,也是你潜入传讯之功,我本就什么都没做。”
马循深吸了口气说:“在下承你的情,一起去喝酒?”
“好,安顿好母亲妹妹就走。”
传说是于吉发现的《太平经》,可于吉却被孙策杀了。既然那么神通广大智慧无碍,又怎么会陷自己于死地呢?而且他的死也不是为了大义。
另外,传说左慈为了躲避曹操追杀而变成一只羊,可这不正说明曹操才更加强大吗?神神怪怪的东西有什么用呢?
我最佩服的就是诸葛孔明,高洁的灵魂才是最该让人仰望的东西。
这本《太平经·卷一》我连翻的兴趣也没有,也或许是怕自己在某一刻会经不住诱惑沉迷于方术吧。至于里面关于道的解释,后人所做哪有能及老庄的啊,关于经学的阐述,也怕比不上郑玄先生吧。
烧吧,不烧始终会好奇。
我撕碎书本引火点着了火炉,它没能让天下太平,却难得的温暖了一间小屋。
这次过后我随身背了把弓,就是睡觉也放在身前。
元日终于要到了,这一天夜里我跟母亲还有小蝶围在火炉旁,我们畅快地聊了一夜。父亲牌位前的香火忽明忽灭似乎也在说着什么,我似乎能理解父亲的从容了,至死都在坚持自己的志向,这或许是一件幸福的事。
母亲劝我不要犹豫,不要因为任何事而改变自己的志向,人活着得有精神,不然活着也没意义。她说她跟小蝶也是独立的人,不是依附于谁的物件,而独立的人就该互相尊重……
我不知道母亲这种思想是不是受父亲影响,但听她这么说我真的很感激,难怪父亲能无所顾虑地做自己。
小蝶抱着我的胳膊就没放过手,她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些年自己的长进。映着烛光我看向她幸福的笑脸,发现她现在变地好白啊,人们常说灯下观美人,这个角度看去这姑娘真是漂亮。
天一亮我这家主就该去拜会族老乡绅了,之后便去亲戚、朋友、邻家道贺,人们互相送着祝福,共同祝愿今年风调雨顺。
这几年天下太平,司马炎上位后也开始规束地方,百姓脸上又露出了希望的神色,或许天下真会太平。
一人一时的恩怨怎么比得过天下百姓的安生呢……
不多时,门外传来一声瓮声瓮气的喊声,“奚昭公子在家吗?”
我乐呵呵地出门一看,竟然是那个犟脾气的随从,我还记得他的名字,务勒卜察。
“兄台竟然有礼了,难得难得,快请进。”
他像是一个没有受过浸染的白布,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虽然人很莽撞,但我喜欢这样的人。
他挠了挠头,竟然也学人进门说吉祥话,只不过说的有些蹩脚。
他提着一堆东西,说是刘渊送我的,我不想跟刘渊扯上关系,可这喜庆的日子里却没法拒绝。
他送礼很有分寸,既不会让我觉得少,也不会让我觉得贵重而拒绝。
算了,还是跟这个莽汉喝酒重要。
他人很直率,酒量很好,草原民族只要拿起酒杯,那就都是朋友,渐渐我跟他的关系也拉近了不少。
我其实很羡慕这种笑骂随心的感觉,自从父亲死后我一直都显得小心翼翼。
他多喝了几碗后笑着对我说:“那次我差点搞砸了一件简单的事,还好你提醒了我,你看我现在多聪明!”
“嗯嗯,哈哈,聪明。”
“喂!你笑什么!罚酒!”
“好好,我认罚,务勒卜察大哥,我就喜欢你的直率。”
他大脸一红,“虽然你肚子里尽是弯弯绕绕,但我觉得你人不坏,你这兄弟我认了。”
之后就是大哥兄弟的一阵乱叫,迷迷糊糊没了拘束,才感觉人与人可以这么简单。
“遭了,我又喝多了,主人要怪我了,我得走了。”
送他出门,看着他摇摇晃晃地上马,我大喊道:“喝酒不骑马!”
“哼,我闭着眼都能骑回家。”说着一摆手踏马而去……
说来也是巧,我转身刚要进门,正好就遇见了骑马而来的马循。
“兄弟,我要去西域做校尉了,这次来跟你告别。”
“这么急?不过完节吗?”
“朝廷征召的急,好像西域要出事了,我得赶紧走,既然见了你我就不进去了,你我兄弟后会有期。”
“马兄保重,后会有期。”他拱完手拍马而去,看着确实很急。
我想到茂齐哥说河西可能要有变故,他不是说要把儿子送来吗?我心里暗暗着急,酒顿时醒了大半,瞬间没有了从容的心态。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天下太平呢!
“母亲,茂齐哥有信回来吗?”
“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事,随便问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