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季岫白的脚步声里,一下就能听出他的疲惫感。
他去浴室冲了个澡出来,头发都没擦干,就坐在床边。
许禾柠去拿了条毛巾,走到他跟前,她想将毛巾递过去的,但想了想,还是将它覆盖在季岫白的脑袋处。
她小心地替他擦着,男人自始至终垂着头,两条手臂撑在身侧。
许禾柠重复着手里的动作,直到将季岫白的头发擦得半干。
她的双手放到季岫白肩膀处,人也往前走了步,将他抱在身前。
“对不起,季岫白对不起……”
许禾柠以为他会把她推开,她也做好了准备的,但季岫白却是一动没动。
她没有继续说她和陈深的事,即便当时有误会,但许禾柠相信她慢慢跟季岫白说,她是能说得清的。
如今最难的,是池姗的事。
因为她晚上没有回去,导致小姨意外离世,季岫白要真想怪责,许禾柠第一个逃不掉。
她难受地抱紧他,“对不起,我当时哪怕把小姨带着也好,我不该把她留在家里的。”
但池姗一直都是由专人照顾的,从来没有出过事,许禾柠之前更是从未留宿过。
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这一晚呢?
还有她昨晚喝下的那杯水,难道小姨的死,真是陈深一手促成的?
季岫白抬起手臂,在许禾柠的背后抱了下,虽然他的手很快又放了回去,但许禾柠心里被宽慰了些许,胸口那种堵塞得快要窒息的感觉,也稍稍消退了些。
两人躺下后,谁都睡不着,半夜时分,她听到旁边传来窸窣声。
她躺着没动,看到季岫白走到了阳台上去,他颀长的身影站在那里,手指间夹了根烟。
他几乎在外面待到清晨的时候才回来,躺回床上时,凉意浸透过整张床单,许禾柠冷得直抱住了自己。
她起床的时候,季岫白也听见了声,许禾柠蹑手蹑脚地出去,下了楼。
她在厨房里忙碌,苏晓起来后去看一眼,“少奶奶?”
苏晓还揉着眼睛,她走到许禾柠的身后,“这才几点啊,怎么起这么早?”
“嗯,反正睡不着。”许禾柠嗓音还是哑的,看来昨晚没少流眼泪。
苏晓知道许禾柠在这就一个亲人,是她奶奶,总不可能是老太太出事了吧?
要真那样的话,她都不会在这。
“少奶奶,我来吧。”
“不用,我就煮点粥,再弄点鸡蛋什么的。”
苏晓满面担忧地站在边上,“你要心里难受你就跟我说,我虽然帮不上忙,但陪你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许禾柠压下眼帘,眼眶再度红透,“嗯。”
她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佣人也想进来帮忙,但是被许禾柠拒绝了。
季岫白下楼时,许禾柠正将早餐都端上桌,苏晓忙迎过去几步,“小九爷,吃早饭了。”
季岫白淡淡地睇了眼,“不吃了。”
“少奶奶亲自做的,一大早就起来做了。”苏晓赶紧补了一句,做了这么多呢,好歹吃两口吧。
连淮已经进了门,听到这话,只是冲苏晓摇了下头。
这是什么意思?又闹矛盾了吗?
许禾柠回到厨房内,却竖起耳朵听着,她没听到季岫白的脚步声过来,只是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苏晓看着那小半桌子吃的,再看了看走出来的许禾柠。
“小九爷肯定是有急事要忙……”
许禾柠脱下了围裙,她撑着旁边的椅背,仿佛一口气散了,“晓晓,我和他回不到从前那样了,你看得出来吗?”
“别啊……”苏晓听得挺慌的,“小九爷就那样,你瞅瞅他阴晴不定的样,过两天就好了。”
许禾柠鼻尖更是酸涩难耐,“不会了,好不了了。”
苏晓拉开了椅子,想让许禾柠坐下来吃点东西。
“你这老不吃,身体肯定撑不住,生死那种事本来就难以预料,活着的人要好好的才行。”
苏晓见她浑浑噩噩的,还是不肯吃,她忙找了碗来,盛了一小碗清粥,用匙子强行撬开许禾柠的嘴,让她吃了几口。
直到傍晚的时候,小淮园派了车来,说是接许禾柠过去的。
苏晓不放心她,就跟着她一起去了。
老爷子正在花园里喂鱼,他这两天精神不错,许禾柠远远地看到他坐在亭子里,手中一把鱼食撒得很慢。
苏晓被管家叫走了,许禾柠几步来到老爷子身后。
“爷爷。”
“来了啊。”老爷子让她在边上坐下来。“一会岫白就到了。”
许禾柠不知道要说什么,毕竟池姗的事他并不知情,她尽量克制着情绪,却看到老爷子转过身来。
“都到尸检这一步了,我才知道岫白他小姨原来没死,你们两个啊,居然连我都瞒着。”
许禾柠交握了双手,“对不起,爷爷。”
老爷子叹口气,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手,看许禾柠的样子就知道,八成是没吃东西也没睡好。
“柠柠,不管岫白有没有说不好听的话,或者对你态度不好了,你都不要怪他,体谅他一些。主要是他就这么个小姨,池姗跟他那些叔叔姑姑的,可完全不一样。”
许禾柠点着头,“我知道。”
没过一会,季岫白也来了。他走过来时看到了许禾柠,眼神淡淡地别开,“爷爷。”
“报告还没出来吧?”
“应该快了。”
老爷子指着面前的石凳,“你先坐。”
许禾柠望向池中的锦鲤出神,老爷子看看两人,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这件事,恐怕会成为他们的心结,很难过去了。
老爷子盯着季岫白开了口,“岫白,你是个男人,爷爷今儿就想要你一句话,尸检结果要证明了这件事就是个意外,你跟柠柠好好的,行吗?”
季岫白脸色依旧冷冽,“怎样算是意外?”
“吃坏了东西,过敏了,这些都跟柠柠没关系,不要因为她晚上没住在那,你就把什么都怪在她身上,这对她来说也不公平。”
许禾柠插不上话,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让她备受煎熬,仿佛将她放在滚水中烫煮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