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还未看清突然冒出来的人是谁,但在听到来人声音的瞬间,站于一旁的刑则瞪大了双眼,瞳孔骤然紧缩,眼中夹杂着难以分说的复杂情绪。
有错愕,有不解,有警惕,亦隐有怒火。
继而,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来人的手中之物。
来人手中的不是别的。
而是在柳间幻境中出现过,亦是自己见过无数遍的,那柄由鬼道和柳间一同制成薄如柳叶的剑。
正因为是自己见过无数遍的,所以方才在幻境之中看到那把剑的时候,便已经猜到了剑的主人。
迟淮。
亦是行云。
看到刑则投来的错愕与愠怒交织的目光,迟淮毫不意外的笑了笑,不在意玄九溟投来的敌意和忖度的目光,直径举起手中的剑,看向刑则笑着打趣道:“你是在看这个吗?”
迟淮的话,问的刑则眸色一沉。
但迟淮却好似不解风情一般,迟钝的笑着说道:“多亏有这把剑,否则我就没法进到这里来了。”
因此剑集鬼道和柳间之力而成,所以能助迟淮在此地自由而行。
迟淮转了一下手中的剑,一副帮了大忙的神情感慨道:“仙神在这里,可真是寸步难行啊。”
饶是缓解沉闷气氛的口吻,却没有对沉闷的气氛起到一丝缓解,反而起了反作用。
刑则的眉眼愈加严肃,质问道:“为何将我引到这里来?”
看刑则一脸严肃、认真誓要他将一切都坦白清楚的模样,迟淮忍不住笑了出来,依旧打趣道:“小刑则,你未免也太严肃了吧。”
在黎川和玄九溟的面前被叫到小刑则,刑则的脸上更是铁青。
“到底为什么!”
迟淮一派轻松的模样,令刑则的心里更加的窝火,再度沉声质问道。
见此,迟淮收起了玩笑的态度,轻沉了一口气说道:“我承认,我确实是有意将你骗至此处的。”
“为何?”
刑则难以接受道,错愕的神情中满是不解,似从未想过迟淮会骗自己。
那晚在迟淮离开真元门后,刑则后脚也跟着离开了,并在迟淮即将离开澈溪山前拦在了迟淮的身前。
刑则此去并非是胡闹,而是从迟淮的身上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自他儿时认识迟淮的那天,迟淮便总是待在长乐坊里,跟他说起外面的事情,迟淮也总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即便是天下兴亡,他也只说是天道寻常。
可。
这次真元门因万年神柏复苏大开山门,他却前来道贺,还带来了十多箱金银珠宝。
那晚。
他明明是追着鬼道的气息一路来到真元门,可真的追到鬼道,以为可以将鬼道捉拿时,鬼道的气息消失了,而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迟淮。
那日他出现在长乐坊,同样也是察觉到鬼道在人间行恶,才以显出真身前去捉拿。
如出一辙的。
迟淮也是如今日这般护在鬼道的身前,警告自己不许在长乐坊里动武。
那时。
他只当迟淮是想护下长乐坊,毕竟依自己对迟淮长久以来的了解,长乐坊一定对迟淮非常重要。
不然。
他绝不会耗费万载光阴,只为,护一个赌坊。
刑则看向迟淮身后的鬼道,眸色愈加沉重。
现下想来。
他并非为了那个赌坊,而是这个鬼道。
看着刑则满是怒意与不解的目光,迟淮坦言道:“这一切皆因我的一己私心。”
“私心?”
刑则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之事。
“没错。”
迟淮回应着转过身目视被自己护在身后的鬼道,缓缓道:“迟淮顿了顿接着道:“方才你们在柳间的幻境中也看到了,柳间记忆中的那个行云,便是我,而迟淮,是我现在的名字,亦是原本的名字。”
望着眼前的鬼道,迟淮的眼中升起一抹细小的波动,顿了顿道:“我的私心其一,便是送他来此。”
“送他来此?”刑则眉头紧锁,完全不能认同道:“你可知他可是鬼道,他来此,会让多少人受难!”
“我倒未曾见他伤过一人。”
“你…!”
迟淮平静而又肯定的言辞,更加证明了他对鬼道的信任,让刑则的话哽在喉头。
说罢,迟淮垂下眼眸,眼中细微摇曳道:“反倒…杀他之人是我……”
刑则情绪难掩激动道:“你说的那都是万年前的事情,他是鬼道本就该诛杀,杀了他又何须顾虑。”
刑则激动的情绪,令一旁安分下来的鬼道,怒瞪着刑则发出低哑的嘶吼声。
迟淮安抚了鬼道的情绪,看向刑则语气稍显严肃道:“人有好坏,鬼道又难道都是恶的吗?若善恶不分,便是仙神又有何用。”
“……你跟我从前认识的不一样了。”
迟淮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缓了一口气说道:“我一直如此,只是你不曾察觉罢了。”
“那你既要送他来此,为何不自己送他进来,为何要骗我?!”
那晚,他追上了迟淮,想找他问个清楚。
可迟淮并没有如实相告,而是对自己说,‘若想知道为何,只需到万年神柏之下便可找到答案’。
然后。
他便鬼使神差的去到了那柏树下。
踏到树下景物置换的瞬间,见来此幻境的不止自己一人,他才知道自己被鬼道附身。
可明白的刹那,自己已用不出丝毫的法力。
继而被自己的心魔所吞噬。
一遍遍的经历那些令自己感到痛苦,却无力回天的过往。
他受了这么多的痛苦。
只因为迟淮的私心。
为了一个人人得以诛之的鬼道。
看着有些歇斯底里的刑则,迟淮的眼中亦有心疼之色,缓缓道:“骗你,是我的第二个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