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云越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将整个东川郡布下结界,以免有不知情的百姓误闯。
将最后一块灵石放到阵眼,滕云越长出口气,侧头看向喂山君吃肉干的沈止罹,问道:“山君跟着你吗?”
沈止罹将手中的肉干喂进山君嘴中,站起身拍了拍手,点点头:“即使山君开了灵智,但依旧易受红光蛊惑,将它放在这,我不放心。”
滕云越点点头:“也好,天来山灵气充裕,山君和你都可以好好修炼。“
沈止罹抿出笑意:”我让山君藏好一点。“
滕云越失笑:”任天宗门人又不是滥杀之人,山君并不似凡兽那般凶恶,放心好了。“
东川郡这样的大城镇定是有传送阵的,只不过经年荒废,城中还有不少被迷失的百姓,为了少点麻烦,二人决定御剑回宗。
御剑虽比不上传送阵来的快,但胜在便捷,他们是午时出发,不过傍晚便到了宗门,将山君安顿好,滕云越带着人上了山。
“我还需向宗主禀告,你就在此处休息会儿吧。”
滕云越取出沈止罹惯吃的糕点,又取出灵壶将茶泡好,放在沈止罹手边。
沈止罹见他这副照顾小孩的模样,不免有些失笑,心跳地有些快,沈止罹轻轻抚了抚心口,不懂涌动在心口的感觉是什么,不过也说不上坏。
东川郡形势严峻,滕云越也不和沈止罹多废话,将沈止罹安排好,转身便出了门,往主殿而去。
樊清尘先前带回来的人安排在外门住着,从他嘴中倒是问出了不少东西。
主殿气氛沉闷,在看完滕云越带来的信件后,更是凝重地可以滴出水来。
常年慈善如弥勒佛的宗主此时目光沉沉地看着案上的信件,笑也褪了下去,宗主见多识广,不消倚靠灯火,稍稍摩挲两下,便知道了信纸中的玄机。
想起先前樊清尘说的东川郡现状,沉沉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信纸放在案上,站起身捋了捋胡须:“没想到数年前撤出驻守弟子,到如今竟出了这么大的事…”
青云剑尊敛着眉目,并未出声。
滕云越踏出一步,沉声道:“东川郡这么大个城镇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七年来竟没有传出一丝风声,着实诡异。”
青云剑尊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抬眼道:“花了七年时间渗透一整座城池,睿王所图非小,只是这种阴邪法子,他是如何知道的?”
宗主摇摇头,滕云越同样愁眉紧锁,想起之前止罹说的,豁然抬头道:“如今理国,没有我宗门人驻扎的城池有多少?”
宗主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捻着胡须回想,喃喃道:“理国十三郡六城,下辖数个乡县,说起没有我宗驻扎的城池,倒是不少。”
滕云越心直直一沉,离皇城最近的东川郡都被控制了,那其他城池呢?就算只有几个城池被控制,加起来也是不小的分量。
意识到事情严峻,青云剑尊站起身:“命炼器峰加紧研制探测法器,金丹境以上的弟子,五人一组,赶往东川郡,将百姓控制起来,各峰长老,除却闭关以外,在半月之内将理国全境查探完,不放过一村、一镇、一县,宗主坐镇宗门。”
宗主点点头,补充道:“务必隐藏踪迹,将药峰弟子分开来,研究出如何将百姓脑中的红光取出,另,传令下属宗门,查清楚自己属地是否有这种情况发生,若是也出现此类情况,一律上报。”
宗主转身看向滕云越,微微颌首道:“去敲钟吧。”
滕云越点点头,转身走出主殿。
宗门外依旧是一片祥和,新进门的弟子一脸坚毅,手中木剑挥出破风声。
滕云越眯眼看了一瞬,脚步转向宗门主峰顶上的淸灵钟。
约一人腰身粗的钟鼓柱徐徐升高,重重撞在淸灵钟上,钟内壁錾刻的心经随着钟声飞快发散,三声钟响过后,滕云越坚实的胳膊肌肉鼓起,撑起贴着手臂的布料,线条明显。
淸灵钟是任天宗传承千年的法器,以灵力催动,浑厚的钟声可直达天灵,让人灵台清明,沉重的钟鼓柱,木质奇特,在天光中散发着古朴的气韵,相传是上古时代的建木所制,化神境以上的修为才能催动,淸灵钟内錾刻的心经有涤荡心神、驱魔祛邪之效。
待滕云越从主峰下来时,主殿前面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弟子,各峰长老负手而立,看着广场上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弟子。
外门管事在册子上飞快记着什么,不消片刻,理事便上前道:“外门人已齐全。”
宗主点点头,头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没了笑意,樊清尘看着有些发怵,他悄悄蹭到滕云越身边,手肘拐了拐滕云越,小声问:“发生了何事要敲淸灵钟?”
滕云越瞟了一眼鬼鬼祟祟的樊清尘,薄唇轻启:“东川郡。”
樊清尘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门,以扇遮口:“东川郡现下如何了?我一回来就在查那许阚的下落,到现在没有一丝头绪。”
滕云越微微摇头,樊清尘见人惜字如金的模样,刚想多问问,前面的宗主便开了口,声音夹杂着雄浑的灵力,回荡在广场。
一条条指令下发下去,樊清尘也渐渐收起了轻慢模样,严肃听着宗主的安排。
沈止罹刚入定,便听见浑厚的钟声回荡在耳边,他微微一怔,快步奔到门口,看着一道道身着白泽宗纹衣衫的弟子纷纷化作流光奔向主殿。
他蹙着眉,看着任天宗内部严阵以待的模样,喃喃道:“要变天了…”
月上中天,滕云越才带着疲色跨进门,沈止罹心里记挂着,怎么也入不了定,索性坐在树下,烹茶赏月。
滕云越沉着的面色在看到树下的沈止罹时稍稍消退,他坐在沈止罹对面,揉揉额角。
沈止罹脸上挂着淡笑,倒了杯茶推到滕云越手边,柔声问道:“如何了?”
滕云越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宗门已经安排下去了,我会带一队弟子前往东川郡,你留在此处好好修炼吧。”
沈止罹点点头,问道:“先前带回来的人如何了?可有人问起…”
滕云越抬眸看着对面的沈止罹,勾起笑弧:“放心吧,我都遮掩好了。”
沈止罹暗暗松了口气,又觉得让滕云越这般风光霁月的人帮自己隐瞒,颇有些不好意思,他摸摸鼻尖,闷闷道:“我并非对你起疑,只是…”
“我知道,你不愿暴露的,我亦会瞒的好好的。”
滕云越眸光温软,看的沈止罹愈发愧疚,生硬地扯开了话题:“大牛是在外门吗?”
滕云越怔了一瞬,蹙着眉像是在回想,片刻后点点头:“方才看见他了,身着外门弟子衣衫。”
沈止罹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笑来:“我就知道他可以进宗门,也不算辜负他的天资。”
沈止罹眉目疏朗,眼中是纯然的高兴,眼底没有丝毫阴霾,滕云越看着心头发涩,止罹明明知道宗门是个好去处,为何自己不进呢?
没将疑问问出口,今日两人难得如此放松,万不可坏了这气氛。
滕云越翻手取出宗门令牌,推给沈止罹,温声道:“这是我的令牌,怕你待在这无聊,闲暇时可以去藏书阁看看,只不过三楼去不了。”
沈止罹也不推辞,将令牌收起,眼里含着笑:“我也会尽快研究出抽离红光的法子,略尽绵薄之力。”
滕云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东川郡一事宗门已经有了章程,你莫要勉强自己。”
不渡总是这般担忧自己,明明自己已经好了,他也不愿辜负不渡心意,只轻轻点头:“我省的,放心吧。”
次日滕云越便要启程,临走之前絮絮叨叨嘱咐了沈止罹许多,要他按时吃饭,储物戒中放了不少糕点,供他解馋,不可当饭吃,修炼也不可操之过急。
沈止罹被他念叨地额角隐隐作痛,不断的点头应允,耽搁好大一会儿才将人送出门。
沈止罹一个外人,不宜过多露面,他看着滕云越御剑而去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将门阖上,慢慢坐在廊下看着绿叶摇摆。
他不是不自量力之人,也知晓以自己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掺和东川郡的事,可他心中着实不安,东川郡景象,同他之前经历过的乌义城何其相似?
若东川郡百姓是被蛊惑的,那死在自己剑下的乌义城百姓,是不是也是活生生的人?
一想到这个可能,沈止罹手就忍不住颤抖,他从五岁起握剑,从木剑换到长剑,再到灵剑,整整十三年时光,手上的剑茧一层裹着一层,从未想过自己剑下会有枉死之人。
沈止罹头靠在廊柱上,看着自己如今被化玉膏温养得柔软的掌心,一丝曾经粗糙的剑茧都摸不出来。
若是,若是当初乌义城的百姓真的是枉死,那以后,他还有什么资格握剑?
手腕打着细颤,沈止罹瞳孔颤抖,恍惚间看见自己手上染满了鲜血,红的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