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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婚期将近,宗庙中常年闲置的蓍草被翻了出来,在两代唐王经年累月的打击下,无人能使用这捆蓍草。

于是公子昇把油润的蓍草放入木盒,盛放到唐王面前:“大王,宗庙已无祭司,臣占不得天意,还请大王定夺。”

唐王打开盒子看到了唐传承至今的蓍草,经过百年岁月也不曾腐烂,她试着折断,却发现草秆坚韧如铁。

公子昇大惊失色:“大王,这是天子赐给唐国的宝物,不可毁坏!”

“没必要,王叔若是一定要占卜就去越国找个祭司吧。”

唐王失了兴趣,她的婚事建立在利用和交换上,不论吉凶都只能是公子常。

再者几根蓍草,几片龟甲如何能得天意?

公子昇想到了一个人,想来崔先生是会占卜的。

思及此,他请示道:“不如请崔先生来?”

唐王本已伏案批阅,闻言她只嗯了一声,不重要的事情不值得浪费时间和精力,占卜本就百无一用。

对于浪费铜子且没什么实际作用的活动,唐王一向敬谢不敏,但崔祁不收钱,去算算也不影响,随意吧。

乐陵的小院收到了一个华丽的红木盒子,崔祁探查后发现其中隐藏着道玄的气息,他戴上冰丝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有一封信和一捆蓍草。

盒中的蓍草散发出稀薄的灵气,他拆开信封:此乃天子流传之物,唐国宗庙无人,大王婚期将近,须得占卜请示天地,崔先生若不弃,可否一试?

盒中贴心地附了两位新人的生辰八字,崔祁黑了脸:“去越国找个祭司多方便,为什么一定要我算?”

唐国明显是要他白干,不过这些蓍草应该是道玄的品种,他还是认命地摆开蓍草,进行推演。

“是复卦。”

崔祁皱紧眉头,看来唐国是又打算出征了,这场婚事是吉利的,但战争一定会失败。

他捏出只信鸽,直言不讳地写上了结果:婚事大吉,没有凶险,但战事会惨败,若要开战最好等今年过去。

他叹息道:“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知又要多少儿郎命丧沙场。”

崔祁把盒子也挂在信鸽的身上:“快去吧。”

灵力幻化的鸽子不会觉得沉重,它很快消失不见,崔祁重新展开游记,他的书已经要完成了。

因为是用竹简书写,累计的竹子堆满了储物间,他落下最后一段话:余素喜山水,今遍游天下,已无憾恨。

尝闻狐山巍峨,东海无垠,余皆览矣。

这本游记只涉及七国和一部分的草原,崔祁就水了四十万字,他揉揉手腕,毛笔的笔杆已经咬秃了,他长长地呼了口气:“总算写完了。”

姬琮理所当然地是第一位读者,他看到堆得山高的竹简惊呆了:“阿祁,怪不得你最近总熬夜,既要写讲义,又要写游记,真是辛苦了。”

崔祁自得道:“能把几千字扩写到几十万,也就本人了。”

书籍还没有名字,开篇写的倒是辽阔,从乐陵的双秋山和秋水开始写起。

写书不易,读书也不易,姬琮白天要讲课,只能晚上在房间阅读。

写到卫国时崔祁描述了卫王璧死前的疯狂:王察其筹谋,先发制人,昭景两氏合数十家公族皆抄家灭族。一时之间,流血漂杵。

他沉默了,崔祁在这本书里没有一句假话,他只是隐去了一些矿藏和古迹的具体位置,同时也告诫读者外面很危险,虽然主角走的轻松,可普通人不行。

贵族的权势太大对国家当然不好,可如此作为也…

姬琮回去过几次,献宁城内的百姓都已麻木了,他们的鞋子淌过血水,想到的不是为什么死了这么多人,而是回家还要洗,河水也腥了,真是麻烦。

如此麻木不仁地活着真的好吗?卫国的血漫过了人们的心脏,他们的心不会再为死亡而跳动。

姬琮的心却剧烈地跳了起来,他终究是卫国的王孙,割舍不下多灾多难的故国。

他跑去了崔祁的房间:“阿祁,我要回去。”

崔祁还在写讲义,闻言他放下秃了的毛笔:“也好,不过怎么这样突然?”

比起白天努力,他更喜欢熬夜,然后把上课时间睡过去,这样就不用看学生的愚钝了。

“我想卫国变好。”

姬琮念出了描写卫国的文字:“王珑承嗣,年总角,礼贤下士,咨诹善道。…”

崔祁也明白过来,这是看了卫国篇心里难受了。

他安抚道:“没事的,阿霖,先回去休息。”

姬琮不自觉地一边背一边流泪:“有山名凤凰,为天子王畿,余登临其上,草木苍翠,不觉生白驹过隙之感。”

再盛大的宴席都有散场的时候,曾经的凤凰山八百诸侯朝见,天子举起黄钺,如今已是籍籍无名。

“阿霖,别念了,听自己写的东西蛮害羞的。”

崔祁制止了姬琮的背诵:“越听越觉得自己写的烂。”

姬琮泪眼婆娑:“阿祁写的很好,是我不好。”

崔祁从袖子拿出手帕:“自己写的东西是不能看第二遍的,不然会羞耻到想钻进地洞。好啦,回去休息。”

他也有收到公主息的信件,大多是询问她的侄子怎么样,很少提及卫国的情况。

不过她的顾虑崔祁也明白,姬琮能逃离这个畸形的家庭是幸运,不该再过问。

第二日未能成行,得知游记完成的韩钦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他也被巨大的体量震惊了:“崔先生,我好像只写了几卷竹简哎…”

他有些不确定,崔祁不想再看自己糟糕的文笔,干脆把竹简都装进了一块坠子里:“回去慢慢看。”

这样的巨着只能分册,以虞国书肆的能力是无法出版的,只能求助于格院。

不过书既完成,总该有个名字,崔祁近来颇感江郎才尽,他本就不擅长舞文弄墨,书名还是韩钦自己取吧。

今日的课堂姬琮难得暴躁起来,但该提问还是得问,云姬举起手:“老师,书里说铁矿是红色的,又说铁矿石有绿色的,这些都是铁矿吗?”

“云同学的问题很好。”

姬琮收敛情绪:“世间万物变化无穷,红色的铁和绿色的铁都是铁的表现形式,只不过其中的杂质含量不同。就像美玉和顽石的主要成分是一样的,为何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状态?原因在于杂质和组成方式的不同。”

既然讲矿物就会涉及化学,崔祁尽力把晦涩的专业用语改成容易接受的语言,他秃了的毛笔也在纠结中彻底报废了。

“崔先生如此辛劳,我却没有能回报先生的……”

韩钦在看到桌上的糕点有酥皮和炸肉后更加惭愧,他只写了一点点,其余的都由崔祁补充,他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可崔祁毫不在意:“如果书上写了我的名字,我会难受。韩先生,崔某并不在意书籍的冠名,我只是想要更多人看到真实的天下。”

写书也是在书写自己,有些人的心太小,只装的下自己的伤感和悲怆,崔祁爱着天下,所以他的笔触犀利客观。

唐王也感受到了他的直言,她展开信件,字数不多,只有寥寥数行。

可其中的信息耐人寻味,唐国要开战的消息绝没有外传,崔祁是如何得知?

难道几根干草真的能传达天意?唐王召来白竹,打算问个清楚。

白竹最近为儿子的婚事伤透了脑筋,他的妻子也抱怨:“狐姑娘又看不上他,良人,你这个下属怎么回事?”

他也很无辜:“那不是因为白孟自己吗?他非说赵姑娘如何如何,狐姑娘能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