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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霁回家去做他必须要做的事了,闵悉也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他得把爵士号上的货物赶紧卖掉,毕竟香料、药材等货物在这个季节不能长期储存在潮湿的澳门。

从码头回去,闵悉直接就去找云安商量接货事宜,云安说:“虽然我是泉州分号是我在负责,但这边店里的资金吃不下一整船货物,得去月港找徐掌柜商量。现在云祥号进货主要都靠漳州分号。”

闵悉问:“徐掌柜算二爷的人,还是大哥的人?”

云安摇头:“我也不能确定,爹走后,跟徐掌柜对接的,都是二爷的人。”

闵悉想了想:“那你在泉州有没有相熟的商人,能够吃下大宗货物的?”这船货大部分都是他和云霁盯着买的,品质绝对是过硬的,虽然自己不能完全吃下,这很可惜,现在只能留些遗憾了。

云安思忖片刻:“有,我跟丰隆号的掌柜有些交情,他们家生意做得也颇大,自家还有船下南洋。我想他家应当也吃得下这些货。”

闵悉道:“好,便去找他吧。”

丰隆号的老板是扬州人,分号也是自南开到北,生意做得不比云祥号小。

云安领着闵悉去拜访丰隆号的王掌柜,对方听说了闵悉的来历,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打量着闵悉:“小友说的可是真的?你果真是自欧罗巴回来的?”

“难道还骗你不成?这位便是我从佛郎机带回来的小弟。”闵悉指着坐在旁边的迭戈说。

王掌柜扭头去打量迭戈,虽然头发是黑色的,却是一头卷发,高鼻深目,肤色明显比大明人白皙许多,眼眸也不是纯黑的,是浅褐色的:“小友这经历可真是传奇啊,竟然能在海难中不死,还去了拂朗机,有意思极了。”

闵悉说正事:“王掌柜有没有兴趣和云祥号一起吃下我那位拂朗机朋友的货?那些货都是我亲自挑选的,都是上等货色,不过需要去澳门接货。”

货当然不是他选的,是云霁选的,他从前是个海员,闵九也只是个水手,根本就不懂货物的成色,但云霁是从小就接触这些东西的,耳濡目染,自然清楚那种货的成色好。

王掌柜皱眉:“怎么在澳门,不在吕宋或澎湖?”

由此可见,王掌柜平时跟西班牙人打交道比较多。

“拂朗机人在澳门取得了居住权,所以船停留在澳门才是合法的,在别处都是非法的,为安全起见,就需要您多跑一点路,但这比直接下南洋要便捷得多不是吗?”闵悉说。

王掌柜捋着胡子说:“都有些什么货,什么价位呢?”

“自然是什么都有,请王掌柜过目。”闵悉将清单拿给对方看,货物清单是闵悉和云霁在回国途中就清点好了,价格是这几天和云安见面后三人一起商议下来的,价格就按照市面价格定的,甚至比在泉州买货要稍微便宜一些,毕竟还要花费几日去澳门提货。

王掌柜看到这船货,品类非常齐全,不仅有南洋和天方国的货,也有麻林地那边的产出,甚至还有来自新大陆和欧罗巴的货品,他确实心动了:“这些货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绝大部分都是我亲自买的,保证物美价廉。”闵悉说。

王掌柜还是不太信任闵悉,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了,便问云安:“云掌柜,你是如何结识这位小友的?”

云安说:“实不相瞒,闵兄弟是几年前云祥号那艘沉船的幸免者。”

王掌柜瞪大眼睛:“此话当真?!”

云安点头:“千真万确!他当时就与我们少东家在同一艘船上,他比较幸运,抓住了一块浮木,在海上等待救援,没有等到我们自己的船,倒是遇到了一艘回拂朗机的船,他便跟着去了拂朗机,在那边生活了三年多,这才攒够人脉和路费回到大明。”

王掌柜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小友真的福大命大,没想到竟还幸存者,要是你们少东家也能有此等幸运就好了!”

云安叹息:“是啊,真是福大命大!虽说当初发生海难不是我们导致的,但怎么说,也是我们云祥号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如今他回来了,还带着一船的货,又找到原来的老东家,我想着,无论如何也得帮上一把。何况价格也公道,对我们云祥号来说,其实是一笔好买卖。不过您也知道的,泉州云祥号的体量有多大,根本就吃不下一船货,所以才想来找您一起去买。”

王掌柜看着闵悉:“你能活着回到大明,实乃大幸!既是这样,那我便同云掌柜跑一趟澳门,吃下那批货。”

闵悉忙起身拱手抱拳:“多谢王掌柜!”

既然要去,肯定不能放空过去,两家掌柜同闵悉商议了一下,最后决定装瓷器去澳门,既可以不放空,也可以抵货款。

云祥号已经有数年未曾出远洋,很少与外销瓷商人打交道,有点不太了解当下瓷器的行情。买瓷器还是通过丰隆号的王掌柜找的瓷器商,价格也拿到了最优惠的。至于款式,则是闵悉挑选的,他在欧洲生活数年,接触的达官贵人不在少数,自然知道他们最需要哪种瓷器。

购买瓷器,装货上船,筹集银两,又费了些许时日,等到船出发去澳门的时候,已经是一个礼拜后了。

这期间,闵悉抽空把留下来的种子全都播种下了,毕竟已经是三月,再不播种就有点迟了。

这次去的两艘船都是福船。当初郑和下西洋以宣扬国力为主,不像欧洲人那样以殖民掠夺为主,明朝政府耗费了大量人力财力,付出与收获完全不成比例,造成了巨大的财政负担,因此后来无以为继。加上禁海令的颁布,当时下西洋的船只全都被毁去,如今再造的船却难以再现当初的辉煌。现在的福船不仅规模小,在船速、技术、质量上都不如盖伦船。

闵悉和迭戈带着小霸王上了云祥号的船,跟着重返澳门。

迭戈挨着闵悉坐着,扭头看向福船的船帆,觉得很奇特。

闵悉用中国话问他:“看什么?”

迭戈也用中国话回:“帆,跟我们不一样。”

闵悉笑道:“是不一样,我们的帆一个人也能操作,你们那个需要很多人才能操作。不过你们的船帆可以承载的风力更大,所以船速更快。”

迭戈似懂非懂地点头,又换了话题:“去澳门,回来,是不是去找云东家?”

“对啊,从澳门回来后,我们就去北京找云东家,那是我们的皇都,规模比你们里斯本大多了。不过非常非常远,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闵悉说。

迭戈其实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刚到澳门的时候,就听见东家说已经回国了,然而他们还是坐了好多天的船才到了泉州,找到云东家的家人,他以为终于到家了,结果被告知,这里只是云东家家里的一个店铺,他的家,起码还要赶一个多月的路才能到。

迭戈咋舌:“大明太大了!”

闵悉笑:“是啊。大明和你们欧洲差不多大呢。你们都是一个个小小的国家,我们在很多很多年前也跟现在的欧洲一样,也都分成一个个小小的国家,然后出现了一个非常厉害的皇帝,把那些小国家全都灭掉了,统一成了一个国家。”

迭戈说:“可是太大了,要走好远好远的路。”

“那也比小国太多,国家之间经常打仗的好。一打仗,最倒霉的还是你我这样的平民。”闵悉耐心地解释。

迭戈想了想,好像也是这样,葡萄牙和西班牙、英国、法国的船队就在海上打来打去,如果都是一个国家,那应该就不用打仗了。

闵悉问迭戈:“你觉得大明怎么样?待得习惯吗?”

迭戈笑着点头:“习惯!大明太好了!饭好吃,吃饭还用瓷器。”

这个在马六甲永福酒楼吃饭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当时他还不知道那是瓷器,就觉得那碗好光滑,端起来沉甸甸的,还是老修斯说起来,才知道是瓷器。他当时觉得永福酒楼好有钱啊,居然用瓷器招待客人,瓷器在里斯本只有男爵那样有钱的贵族才用得起。

后来到了中国,发现哪儿吃饭都用瓷器,哪怕是街边摆摊的小贩,都用瓷器卖粥卖豆浆,虽然那些瓷器看起来比较粗糙,不像酒楼里的那么细腻光滑。迭戈这才知道,原来在大明,瓷器就跟欧洲的木碗那样随处可见,大明人真有钱。

这次跟着去采购瓷器,更是让他大开眼界,那么多精美绝伦的瓷器,上面的花纹简直是太美了,还是五颜六色的,看得人真是眼花缭乱,东家说卖到欧洲的就是这种美丽的瓷器,难怪能卖那么贵。

闵悉揉揉他的脑袋:“看来你很喜欢大明,没想回葡萄牙?”

迭戈摇头:“不想。这里的人对我都很友好,他们虽然喜欢围着我,但他们的笑容很真诚,我喜欢他们。”

“那就好!”闵悉莞尔,迭戈从小受尽冷眼,在这个陌生的国度,热情好客的中国人让他有了宾至如归的感觉,也难怪他不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