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鬼市的嚣张超出了赵玉书的想象。
直接公然悬赏刺杀辽国使臣，这种事若是放在台面上，连李桓都兜不住，必须有人人头落地才能平复。
而赵玉书在鬼市里转了半圈，至少已经有三个像黑爷这样的中间人发布了悬赏，而领了悬赏的，只是赵玉书暗中观察了一会儿便又看到了两个。
到底是谁这么勇，召集这么多人？
按照黑爷的说法，只要你接了，哪怕你喝了一天花酒，然后耶律延被别人杀了，你都照样有一千两白银可拿，这样的话，即使控制了悬赏令的数目，至少也得有二十个人接活吧。
几万两白银，好大的手笔。
杀耶律延有什么好处？
肤浅一点就是给辽国一个下马威，城府一点就是挑动两国争斗毁掉借兵之策，阴谋论一点就是这是辽人自己发的悬赏，铲除异己的同时，借汝头颅一用。
这个悬赏发布肯定不是一两天了，不管这个发布人之前是什么心思，今晚被赵玉书搅合了一遍宴会之后，这个凭空冒出又消失的刺客，必定会将这次刺杀扭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向。
鬼市深处，这里高不过数丈的地下，竟然耸立着一座直接天顶的宫殿。
李桓是大唐阳光下的天子，这座宫殿里，也坐着一位黑暗中的皇帝。
高大的黑座上，一个模糊的看不清面容的人影端坐其上，下面跪着五个人，其中便有黑爷。
“一共二十五张悬赏令，五位死牙，都已经发下去了。”
黑影旁边，一个人躬身汇报。
“可靠，吗？”
“都是身手卓绝的凡人。”
“嗯，只用了，三天，你们不错，明日之后，无论，成与不成，这二十五人，都，请出长安，一年内，不要，再回来。”
下面几人抬起头互相看了一眼，黑爷行礼道：“事关重大，要不要把这些人····”
“鬼市，能，存活至今，是一些人，是很多人，需要有鬼市。如果，你，杀了他们，别人就，不会，再敢来，那鬼市，就真的，是，鬼市了。”
黑影站了起来：“如果，他们有人，拿下了，耶律延的，头颅，带来，见我。”
鬼市白天不开，晚上却是通宵，这里不光是发布各种黑色或灰色行当的牙人，也有各种店铺甚至客栈。
不过大多数人不会在这里过夜，除了少数真正的孤魂野鬼，更多的人，尤其是客人，都是上面有正经身份的人，下来办完事，就会从各个隐秘的通路直接回去，一刻也不会在这阴气森森的地方逗留。
赵玉书却不得不逗留。
他没有再去找瓦努特，自己随意逛了逛几个店铺，便找了处肮脏的客栈住下，非是没有干净豪华的地方，只是他现在的身份是个一文不名的新人，去那里太扎眼了。
天还未亮，一阵锣声响起，鬼市白天会封住所有入口，现在是提醒大家离开，如果不想走，就得再等一天了。
赵玉书打了个哈欠，在客栈小厮的指引下找了个出口爬了上去，推开门后，竟是一处染坊，走出去才知道已经穿了两个坊。
赵玉书摸了摸怀里的悬赏令，那么多人接了活，要说一个叛变的都没有就太抬举这群人的道德水平了，此时耶律延必然已经收到了消息，自己倒是可以仗着六重天的修为强杀耶律延，但没必要。
这个人死或者不死对自己来说区别不大，自己不过是想顺势而为，为老杨，为剑南道混战做些准备。
但如果自己能顺理成章的做点事的话，说不定在剑南道可以起到奇兵之效。
这个世界，终归还是凡人占了绝大多数。
坊门打开，赵玉书在跟着人流走向大街，径直向鸿胪寺的方向走去，闲着也是闲着，耶律延如果准备得当万无一失，那自己就看戏，如果对方连区区几个凡人武士都防不住，那自己也不介意顺手给他一刀，去换那一千两黄金。
“你已经是第三个来找本使的。”
耶律延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一个武士，接过悬赏令，表情轻松。
“不过本使很好奇，你是唐人，为何要告知本使此事呢？”
“人为财死，我相信，大使能给我的更多。”
“哈哈哈哈，你们唐人，确实都很聪明，不错，本使能给你更多，但你除了这个不知真假的消息，还有什么，能值一千两？”
武士抬起头：“大使想要什么？”
“既然你说会有很多刺客，那你就留在本使身旁，杀一个刺客，本使便给你二百两。”
武士一愣：“那些人想必跟我一样，都是好手，一个只是二百两的话·····”
耶律延一声冷笑：“你也可以不答应，不过既然你接了此令，说明你也想刺杀本使，来人，杀了。”
“等等！等等！我干！”
耶律延不屑的哼了一声：“备马，莫要让狄相久等。”
鸿胪寺大门大开，至少一百多名辽军骑兵兵甲俱全浩浩荡荡闯了出来，确实是闯，负责开门的卫士直接被一匹战马蹭到摔倒在地。
辽人们哈哈大笑蜂拥向北城，大唐四百年，从未有过被如此多的辽军在长安大街上耀武扬威的时候。
骑队后面是一身猎装的耶律延，身前身后至少有六名周身灵光四溢的修士护卫，再往后，则是三个面色尴尬却又带着一丝戒备的武士。
赵玉书站在街旁的人群中看了三人一眼，这三个，应该就是刺客中的叛徒了，只是不知几人是真的叛徒，几人是以此为计，尽可能的接近耶律延行刺杀之事的狠人。
赵玉书正想走开，周围人群传出一阵阵的喝骂，面对耀武扬威的辽人，有点血性的唐人无不咬牙切齿。
“皇上引狼入室，枉为人君！”
“慎言！命不要啦！”
“要个屁，若不是有家小在，老子早投了红莲教去！”
“唉，少说两句吧，你个番子，听什么！”
赵玉书看着两个义愤填膺的书生，笑了笑走开，沿着大街一路向北而去。
耶律延，到底死在哪里才最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