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周家族里有脸面的都坐在君悦居的正堂之中。周易恒与周家族长谦让一番后,坐在主位上。
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周易恒先是叹了口气,“今天把大家请来,实是不情之请,王妃这许多年来,操持家务,教导孩子,管理内宅,无论是王府之事,还是族中之事,都是全心全力,我想众人也是没有异议的。”
族长是周易恒的堂叔父,七十出头的年纪,刚开春时不小心踩到雪地上滑了一跤,这几日才能下地行走。听得周易恒这样说,捋着胡子频频点头,“没错,王妃这么多年来,谦虚和善,心地厚道,知书达理,莫说咱们族中,就是那些姻亲和世家大族哪个不赞一声贤德。”
胡氏起身对着族长一礼,“不敢得堂叔父如此夸奖,侄媳妇只是尽了本份而已。一切仰仗族中众人支持和认可,这么多年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没有让王爷失望已是不易。”
周易恒点了点头,“其实打从钰哥媳妇进门时,王妃就与我说过要把王氏的嫁妆交给钰哥媳妇打理。只那个时候钰哥媳妇刚进门,且钰哥这么多年......哎,这是我的责任,所谓养儿不教父之过也,这些咱们就不说了。只是不管王氏嫁妆还有多少,那都是她留给容姐和钰哥的,就算只得一两银子也要清清白白交给他们姐弟。”
周映容“哈”了一声,打断了周易恒还想继续的话,一时倒让周易恒有些恼怒,脸色微红地瞧着周映容。
周映容却没有看他,而是歪着脑袋看着周钰。周易恒又去看周钰,只见周钰一副没有骨头的样子半躺在椅子里,手里把玩着一个包了浆的鼻烟壶。许是感受到周易恒的视线,周钰懒洋洋地抬起头,父子的眼光对上,周易恒瞧出周钰满眼的嘲讽。
胡氏看着周易恒马上就要恼怒的样子,连忙站起身来,“王爷,过去的事莫要再提了。好在妾身没有辜负王爷的信任,这么多年来,不管姐姐的嫁妆如何,总是尽力打理,能多得一分就使两分的力。今天请大家来就是做个见证,等一下我就会把姐姐的嫁妆账册统统交出来,每一本,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为了解释映容与钰哥不解之处,我还寻了部分当年经手之人,到时候咱们一对就明白了。”
众人纷纷赞胡氏想的周到,胡氏松了一口气,带上恰到好处谦虚的微笑。这段时间哄着周易恒的功夫没有白做,有周易恒那一番开场白,就把王氏所余下的嫁妆给定了性了。
罗氏尖着嗓子道,“大嫂说这么多做什么,辛苦操劳这么些年却没得到声谢,却要处处被怀疑,所谓出力不讨好不过如此。”
“二嫂子此话差异,出了力讨不讨好要看是什么结果。若是你种了一年的地,结果到了秋天却被田鼠偷了去,你怎么说?”林氏慢慢刮着茶杯,斜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罗氏。
罗氏弄了个大红脸,本想借着王爷与族长都在,给胡氏涨涨脸,多讨好一下,谁知道平日里闷嘴葫芦一般的林氏这个时候倒显得她能耐了。
见罗氏想要反驳,族长太太微微一笑,“既这样,请王妃快些把账册拿出来交给她们姐弟吧,我可是听六儿媳妇说了,你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午膳呢。”
胡氏笑道,“正是,难得大家来帮忙,也难得咱们周家聚在一起,今天好歹留在王府吃过午膳才好。”
于是,又是一通恭维和赞美。
周易恒点了点头,“请堂叔父随侄儿去书房稍候,她们女人的事由她们解决,回头侄儿陪您多喝两杯。”
周易恒站了起来对着族长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男子们纷纷站了起来。
周钰瞧着周铭与周铮也要跟在后面走出去,高声道,“别都走了呀,怎么也得留两个搬账册使力气的吧。”说完又嘿嘿一笑,“劳大哥与三弟辛苦一下,回头我娘的嫁妆拢完了,我请你们喝酒,如何?”
胡氏听得这话,去看周易恒,周易恒想了想点了点头,“既这样,你们两个留下也好。”
等着其他男子都走了出去,周映容搭着孟绾的手站了起来,“王妃准备在哪里交接这些账册?是这里,还是账房,或是直接去库房对着实物来?只是那庄子和铺子今天怕是对不出来了吧?”
胡氏笑道,“咱们去账房吧,那里方便。至于你说的庄子和铺子也没什么,庄头和掌柜的,我都叫了回来,也拿了他们账册,两下一对倒也轻省,也就不必非得去了。回头你们俩看看,喜欢换就换,不喜欢就用着好了。”
“成,姐,咱们走吧,早些交接完了,还得去告诉娘一声呢。”
听得这话,胡氏脸色微变,只不过片刻又恢复神采,转身虚扶着族长太太,一众人出了上房,纷纷坐上软轿向着内院账房而来。
管伟家的和钟婆子以及另两位账房婆子站在门口恭敬地迎着胡氏众人。胡氏刚刚下了软轿,周铮上前俯下身子耳语几句,胡氏皱眉,看了一眼周钰这边。
周钰正伸手扶着周映容,周映容看着小声嘀咕的娘俩,微微一笑,“你又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那城外庄子上的庄头来的路上不小心翻了牛车与我何干。娘最大那个铺子的掌柜今天早上来时,差点找不到账本也与我无关。”
“吴痕真是好手段呀。”
“那是,都以为他伤了就不能再做什么呢,小瞧谁呢。”周钰得意地扶着周映容往前走,一扭头对着孟绾道,“媳妇,快些,让你找的人都找了吗?”
“钰哥,你让二侄儿媳妇找什么人呀?”林氏走过来问。
“自然是搬东西的婆子呀,娘给我和姐姐留下那么多东西,放在王妃库房那么多年,总不能再麻烦人家了。一会对完账就统统搬我们院子去。姐,回头你瞧好什么,只管来搬就是了。”
周映容微微一笑,抚摸着肚子道,“那敢情好,总要挑几样称心的,将来给你外甥女做陪嫁,绾姐儿,可好?”
孟绾上前笑道,“当然好,莫说外甥女的陪嫁,就是两个侄儿的聘礼都使得。”
胡氏看着几人的谈笑,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预感,莫名有些烦躁和慌乱。想着前两天碧儿终于回来了,却告诉她没有见到庄静,只留了一张纸条,说是有事出去了,回头会来京里亲自见胡氏。
胡氏不解,自从王氏去了之后,庄静就离开了京城,没过几年,碧儿带着她的手书来到自己身边,之后的一切都是碧儿在其中通传。
这么多年,一年两次取药,从来没出现任何意外,只这次去的时间长,且没取回药来。而庄静居然说要到京里来寻自己,是什么事呢?这让胡氏一下子没了方向,她与庄静一直是各取所需,达到各自的目的罢了,她直觉庄静这次到京里准没好事。
碧儿没见到庄静,那药自然也没取回来,虽说吃了其他药,抹了其他药油也是有效果的,但总不如一直用惯的好。
偏偏刚刚周铮得了消息,庄头和掌柜一个两个的都在来的路上发生点小意外,这让胡氏更加心烦气躁。
内宅的账房是一个三间大房,正中间是堂屋,东边是婆子们日常记账打理事项的地方。西边的屋子上着锁,内院所有的账目都放在里面。
胡氏走到西屋门口,歉意地一笑,“屋子小,实是进不了这么多人,堂伯母看看,谁进去瞧着婆子拿出来比较合适?”
族长太太看了大家一眼,“钰哥和铮哥,加上容姐和你我,如何?”
胡氏点头,管伟家听得这话,掏出腰间的钥匙打开一把锁,钟婆子也上前打开另一把锁,门应声而开。
只见一墙的红木柜子,打着大小不一样的格子,每个格子上都落着锁。上面贴着纸条,写着时间和账册的名字。屋子的边边角角撒了石灰,味道有些难闻。
周映容拿出帕子捂住口鼻退了出来,“绾姐,你来吧,这里面着实呛得慌。”
胡氏回头,这是周映容今天第二次这样称孟绾。刚刚看着周钰对孟绾的态度,这会儿周映容又这样称呼她。是装出来给大家瞧的,还是她们原就这样亲密,以前是装给自己看的?
想着如今清和园的消息打探的越来越不容易,周钰与孟绾的相处情况她也不得而知了。只是她直觉从过了年,这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那种亲密无间和默契的程度更像是成亲十余年的老夫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