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钰的外书房是一个小四合院,吴痕住在东侧的第二间,孟绾抬手推开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孟绾先是走到上房,屋子里没有人,喊了两声雪芙,又喊七妹,都没人应答。
孟绾出了上房,站在游廊上左右看着,都干什么去了,怎么一个人也没有。正想着,听到吴痕的房间传出声音,孟绾抬脚向那边走去。
吴痕的房间门半掩着,孟绾走了进去,屋子不大,却收拾的十分整洁。家什也极为简单,一床,一桌,一凳,一个柜子,再就是放在门口的一个洗架。
吴痕正用左手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右臂打着赤膊,许是想把盒子放到桌子上,却使不上力,用能肩膀顶着那盒子。
孟绾急走几步,接过吴痕手中的盒子,吴痕呼出一口气来,“你怎么回来的这样快?”
一转身发现居然是孟绾,脸立刻红了起来,人也不自然,“二奶奶,二奶奶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交待的?”
一边说一边去拿挂在衣架上的单衫想要穿上,却由于慌乱怎么也穿不上。
孟绾扑哧一笑,“吴大哥怎么了,我又不是没见过你打赤膊的样子。我是特意来瞧瞧你的,你是要上药吗?我看看。”说完走近吴痕。
吴痕仿佛被石化了一般,呆呆在站地那里,由着孟绾轻轻抬起他的右臂,细细地看着那伤口。
“哎呀,这不是又伤了那年的那处吗?难怪会这样厉害。”孟绾一边说一边快速地把自己刚刚带来的匣子打开,从里面拿出药瓶。
“你坐着吧,这样我上起药来更方便一些。这是二爷昨天晚上拿回来的,青宁给你配的,这十多天里就换这个药。”
吴痕想了一想坐了下来,孟绾用浸湿的帕子轻轻擦着伤口,那年吴痕受了伤,右臂刮掉好大一块肉去,现在虽然长上了,却不似原来那样,手臂那处明显要细很多,还有一道十分狰狞的伤疤。
“疼吗?”孟绾一边擦着一边问坐的笔直尤如一杆红樱枪般的吴痕。
“不疼。”嘴里应着,脸却突然转过去看着窗外。
小样,还不好意思呢!孟绾看着吴痕略有些发红的耳根心里暗笑。又想起了那年在城外那处两人相处的那短暂的几日来,时间过的可真快呀。
吴痕见孟绾没有再问什么,慢慢又转回头来,看着低着头认真地为他上药的孟绾。
阳光透过窗棂和半开的门射进屋里,在孟绾的头顶洒上一层淡淡的柔光,如同梦境里一般,好似又瞧见了当年那个看着自己伤口依然可以大吃大喝的小姑娘。这种感觉正如吴痕现在的心境,他恨不得屏住呼吸,好似不经意间的喘息都会亵渎这份美好。
孟绾的一缕发丝从额间散落出来,随着她的动作飘忽不定,吴痕有种想上去把它轻轻别到耳后的冲动。左手在膝盖处轻轻地磨搓着,手心里的汗让裤子变得皱巴巴。
吴痕觉得嗓子干渴,好似要冒烟似的,又好像有许多小虫子从嘴巴向嗓子眼处爬,痒痒的厉害。可他一句话也不敢说,静静地看着孟绾,那光滑的额头,粉白的脸颊,乌黑的秀发还有那樱红的嘴唇......
孟绾动作轻柔,又是以前做过的,所以速度非常快。还好那处的肉已经长了出来,虽然泛着粉红有些吓人,但想来依着吴痕的功夫和毅力,用不了多久便会活动自如了。
上过药后,又换了干净的绑带给他包上。
“谢谢你。”身边传来吴痕的声音。
“谢什么,举手之劳。”孟绾转过身看着吴痕微微一笑。“记得让雪芙或是七妹每天替你换药就好。”
“不是今天,是我那年受伤极重的那几天,多谢。”
“啊?那都多久的事了,不值的什么,再说,我也有事想求你呢。”
“什么事,二奶奶只管开口,刀山火海,我吴痕不会犹豫一下。”
“呵呵,我做什么让你刀山火海的呀。我呀,是想求你可不可以教我那种能飞来飞去的功夫?”孟绾一边说一边用手做出一个来回飞的姿势。
吴痕看着逆着光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生动的表情,夸张的姿势,清脆的声音,自己的内心某个柔软的地方再次被瞬间击破。
他多希望这一刻永远停止。
被瞬间击破的还有一人,那就是一直站在窗外看着他们的彩儿。
彩儿抱着包袱慢慢地蹲了下来,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她又必须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知道吴痕珍藏的那块帕子的主人了,也猜到了雪芙口中吴痕心底的那个人。
怎么会是她?怎么可能是二奶奶?可不是她又是谁?刚刚二奶奶为他上药时,二奶奶并不知道吴痕是如何瞧她的,可站在外面的彩儿却瞧的一清二楚。
吴痕用温柔的似能滴出水的眼神看着二奶奶,嘴角噙着微笑,那样满足,那样欣喜,那样眷恋。好似在欣赏一幅珍品,安静的,怕打碎一般地小心翼翼珍藏的样子。
彩儿有泪流了出来,若是别人,她还有信心,可那是二奶奶,她要如何把二奶奶从吴痕的心中抹去。她抹不去的,听着两人的对话,吴痕对二奶奶绝不是一冲动,更是一种时间沉淀之后的累积。
而且吴痕明明知道二奶奶的身份,还保留着自己的那份感情,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很享受,他很珍爱,他会守着这样一份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感情,揣着这份小欣喜过一辈子的。
彩儿擦了擦了眼睛,她不能在这里失态,知道了又如何,她不会说与任何人听,她不但不会说,更会为两人保守,不,为吴痕自己保守这个秘密。
而她也会坚持自己的初心,不就是吴痕喜欢别人,而她喜欢吴痕嘛。既然吴痕可以做到默默喜欢,那么她石彩儿也可以。她相信假以时日,自己一定会感动吴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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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家向周映寒纳征那天,十分热闹,周家二房和三房和周家族里众人都来了,女眷们刚刚从周映寒的院子回到君悦居,谈论着丁家的聘礼。
丁家对这门亲事显示了足够的重视和满意,虽然开着书院,却没想到会有那么多奇珍异宝,甚至还有前朝的古董,很是珍贵。
周映容快四个月的身孕让她肚子微隆,整个人也丰满起来。孟绾轻轻扶着她向君悦居走去。
“这样看来,丁家家底还是很厚的。”孟绾轻声道。
“那是自然,虽说丁家是读书人家,但他们家桃李满天下,那些从他们家书院走出去,考中举人,考中进士的,哪个逢年过节不回去看望?莫说这京里有多少三四品的大员都是出自丁家书院的。”周映容对自己为周映寒瞧好的这门亲事很是满意。
“多亏咱们下手早,与二妹妹定下后,还有好多人家向丁夫人打听来着。那个时候阿钰与我说定后,我没等来你们的确切消息,急的不得了。”
孟绾呵呵一笑,“总不能凭白说出来,总要让丽庶妃拿真心来换才成,好在,结果是咱们想要的。”
周映容笑道,“我还不知道你的为人,就算丽庶妃到最后也没吐口,你们也会为二妹妹促成这门亲事的。”
孟绾紧挽了周映容的手臂,“总不能看着她被王妃推进火炕,这女子嫁人,可是第二次投胎的。”
周映容站住,定定地看着孟绾,“你说的对,女子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咱们第二次都投对了胎,只我娘却投错了。”
“大姐放心,我与阿钰手里的证据越来越多,现在只差一个契机,确切地说要等到王妃把欠咱们的都还上,或是把她做过的恶都报复到她的身上才是到了摊牌的时候。”
周映容继续慢慢走着,“三婶答应你了?”
“没明确说,只上次我小产的时候,她来看我,说起娘的嫁妆的事。说若是需要她配合我的话,她一定会帮忙。”
“她还是太小心了。”
“不小心也不可能一个人带着均堂哥走到现在,我不怪她,任何人在没有足够把握之前,都不会轻易改变还算不错的现状。我想着,等着我与胡氏打完娘的嫁妆这一仗后,三婶自然会与我细说当年她知道的事。”
周映容点头,拍着孟绾跨在她臂弯里的手背,“她就是再说什么也是锦上添花而已。丽庶妃那边又与你说什么了?”
“是关于王爷一个姨娘的事。”
“玉姨娘?”
“对,具体的情况有机会阿钰会与大姐说,今天不方便说太多。”
周映容点点头,想着玉姨娘那与雁芙有着六分相像的脸来。不知道父亲知道他喜欢的这位姨娘真实的死因后,会是一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