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吹梦到西洲
天衡山的暮色如一幅泼墨山水,苍青的松柏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枝叶间漏下的光影斑驳地洒在一座古老的坟茔上。坟前的石碑历经风雨,表面已布满细密的裂纹,像是岁月刻下的皱纹。林涣半蹲在石碑前,手中持着三柱清香,青烟袅袅升起,与山间的薄雾融为一体。
她指尖轻轻拂过石碑上的刻字,那些深深浅浅的沟壑中积攒了一层薄薄的灰,仿佛时光的尘埃掩埋了过往的记忆。她的动作极轻,像是怕惊扰了长眠于此的灵魂。指尖触到石碑的冰凉,仿佛能感受到那沉寂已久的温度。
“兄长、父亲,我来看你们了。”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被山风吞没。香火的红点在暮色中微微闪烁,映照出她眼底的一抹温柔与哀伤。“当年的事情,没有和你们说实话,我很抱歉。不过~”
林涣歪着头,露出了一抹调皮的笑容,“能够不让你们担心,真的是太好了。”
暮色中的香火忽明忽暗,林涣的指尖轻轻按在石碑边缘,仿佛触碰着一段凝固的时光。山风掠过她的发梢,将一缕碎发吹得贴在脸颊,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望着碑文轻笑:“父亲总说我这性子太倔,兄长也常念叨我该学着点示弱……可若当年告诉你们真相,你们定要抢着替我扛下那些业障的……可是,我当初既是为伯阳兄长担下了所有,又怎舍得,让你们为我操心呢?”
她低头拨弄着香灰,声音轻得像在说给山间的萤火听:“你们总把我当小孩子护着,可你们却忘了……我是能够护住一方山河的仙人啊……”烟灰簌簌落在她月白的裙裾上,像是洒了一地细碎的星光。
林涣将三根云袖红尘香轻轻插入香炉,青烟袅袅升起,缭绕在石碑前,仿佛一缕未尽的思念。她俯身拜了三拜,衣袂垂落在地,沾染了几片枯黄的落叶。山风掠过,将她的低语吹散在暮色中:“事已至此,结局已定……父亲,哥哥,我也只能谨遵往生堂的教诲……来于来时,去于去刻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指尖轻轻抚过石碑上的刻字,那些深深浅浅的沟壑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岁月。香火的红点在暮色中微微闪烁,映照出她眼底的一抹温柔与哀伤。
她低声呢喃,仿佛在与风中的灵魂对话,“你们总说我性子倔,可这一次……我是真的别无选择。”
“阿涣姐姐!”忽有清脆的笑声撞破山间寂静,胡桃拎着护摩之杖蹦蹦跳跳从松林间钻出来,梅花瞳亮晶晶的,“我就说往生堂的客卿名册怎么少了一页,原来你躲在这儿偷懒呀!阿涣姐姐从蒙德回来啦?风花节好玩吗?”
林涣不着痕迹地拭去眼角水光,笑着起身:“堂主这是要抓我回去上工?”
“才不是呢,正巧路过,看到阿涣姐姐在这,就过来打个招呼!”胡桃凑近石碑,歪头打量斑驳的刻字,“这是你家人的坟冢?怎么瞧着比我爷爷的碑都还要还旧呢!”她指尖拂过风化模糊的“胡”字,突然缩手哈气:“嘶——怎么摸着比寒铁还冷?”
林涣伸手覆住碑面,垂眸轻笑:“许是山间湿气重。”她腕间的翡翠风链贴着石碑轻响,一缕青光悄无声息渗入石缝。
胡桃却已蹦到坟茔旁的野花丛里,摘了朵琉璃百合别在耳后:“回头我让仪倌们过来修葺一番!刻两尊石狮子镇着,再种些霓裳花……”她忽然顿住,转头盯着林涣被山风吹乱的鬓发,“阿涣姐姐的手,怎么比石碑还凉?”
林涣尚未答话,胡桃已拽住她衣袖往山下跑:“定是客卿先生克扣你薪俸,连件厚斗篷都不舍得买!走走走,往生堂新进了批云锦冬衣,我亲自给你挑件绣仙鹤纹的!”
檐角铜铃叮咚,钟离正执笔誊录往生录,听见脚步声也未抬头:“堂主又捡回什么了?”
“捡到个快要冻成冰璃月的笨客卿!”胡桃把林涣按在铺着软垫的檀木椅上,转身翻箱倒柜找姜茶,“客卿先生快把地龙烧暖些,阿涣姐姐的手指比幽魂还冷三分!”
钟离笔尖微滞,一滴墨在宣纸上洇开。他抬眸望向林涣腕间黯淡的风链,声音依旧沉稳:“前日得了一匣雪山老参,稍后让老章熬成……”
“不必劳烦。”林涣拢住胡桃塞来的暖手炉,指尖无意识摩挲炉上鎏金的往生纹,“不过是山间风急了些。”
胡桃捧着姜茶挤到两人中间,梅花瓣似的裙摆扫过案上卷宗:“客卿先生别总板着脸嘛!阿涣姐姐难得回来,咱们去新月轩吃腌笃鲜?”
“堂主,那是璃菜。”
“哎呀,万民堂也行!香菱新创了道史莱姆滑蘑菇,可刺激了!”
“香菱外出未归,现如今是卯师傅掌勺,菜单上可没有史莱姆滑豆腐。”钟离先生无奈的笑了,收笔起身。
檐外忽有枯叶打着旋落在砚台边,钟离轻轻合上往生录:“今日申时三刻,天权星邀我等商议层岩巨渊周边地脉扰动事宜。”他目光扫过林涣发间沾着的琉璃百合花瓣,“林客卿可要同往?”
“我竟不知……先生是何时在往生堂为我挂了个客卿的闲差?”林涣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滚烫的茶汤映出她眼底浮动的金光,那是化身封印即将松动崩溃的征兆。她抬头微笑时,却已掩去所有异样,语气轻描淡写,“不过,最后能重归旧日的……呵,也不错,也挺好的。”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声音低柔却坚定,“至于地脉之事,我自然是,没有不去的道理。”
胡桃趴在窗边,正逗弄着钟离先生养在笼中的团雀,浑然不觉身后两道目光中流转的千回心事。此刻只听到了林涣问起往生堂客卿之事,便歪着头笑嘻嘻地插话道:“给阿涣姐姐挂客卿职位的事情,可是钟离先生的提议,也是本堂主亲自拍板定下的~”她眨了眨那双梅花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阿涣姐姐不是对钟离先生执弟子礼吗?哈哈,太有趣了!好看,我爱看,我想看~”
她的声音清脆如铃,带着几分俏皮与调侃,仿佛全然未察觉两人之间那若有若无的微妙气氛。窗外的风轻轻拂过,卷起她耳畔的碎发,映着她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倒像是真的在期待什么有趣的故事一般。
林涣闻言,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她低头抿了一口茶,茶汤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却掩不住她心底那一抹淡淡的暖意。钟离则依旧神色淡然,只是眸中那抹鎏金的光芒微微闪动,似是对胡桃的调侃不置可否,却又带着几分纵容,只将温好的茶推至林涣面前。
“阿涣,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便不必回头。”
暮色漫进轩窗,为往生堂的梁柱镀上最后一层金边。林涣抿了口茶,任苦香在舌尖蔓延——就像五百年前,兄长哄她喝下的那碗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