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傅瑾给他点的是度数低的果味酒,但也架不住他饮牛似的,把满满一杯酒一口喝了个干净的豪饮喝法。
因为不常喝,所以酒意上头得很快,祁连山走到卫生间门口时,脸颊发烫,热意烧得双脸通红。
以前也跟着薄景琛来过几次维利湾,祁连山还记得卫生间的具体位置,没迷路。
他进了洗手间,站在洗手台前,把手伸到洗手池上的感应式水龙头底下,用双手接了一大捧凉水,弯下身子,抬手把水泼到自己脸上。
冬天气温低,水的温度更是冰凉。
一大盆冰凉的水泼在脸上,那股被酒精激发出来的灼烧感,一下子就降了下去,听到那人名字以后消失的理智也回归了大半。
祁连山又用手接了两捧水,自虐似的,半点不留情,狠狠泼在自己脸上。
他弯着腰,随手在自己脸上搓了两把,感觉彻底清醒了之后,这才直起身。
他抬头,目光落在卫生间墙上的镜子上,深深凝视着镜子上面倒映出的他自己的面孔。
祁连山的脸上,颗颗透明的水珠,顺着他抬头的动作从上往下滑落,汇聚到他的下巴上,滴落到水池里,在水面上泛起一片涟漪。
他的喘息有点急促,眼眶发红,如墨色一般深邃的瞳孔里,蕴藏着某种不知名的浓烈情绪。
祁连山觉得自己确实哪些地方出了问题。
他本来想好了,要去喝酒,让自己醉一场,就是为了要逃避面对自己的不对劲。
可在车上,傅瑾提到来维利湾见薄景琛的那一刻,嘴比脑子快,理智似乎在一瞬间就被那个名字吸引,丧失了。
确定了是他的瞬间,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祁连山想起在昏迷之前,在看到薄景琛留给他的信时,心脏好像被一层不透气的薄膜笼罩,涌上来一股强烈的窒息感。
为什么会那样呢?
祁连山在心里自问。
想起系统刚刚问过他的话,他对薄景琛到底是什么感情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好像昭然若揭。
他的身体比他的理智更先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傅瑾提到他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改换地方,来维利湾的请求。
在看到他留给自己的信和礼物时,心脏好似被人生生捏碎的痛不欲生。
都是他对薄景琛感情的具象化。
祁连山勾唇,镜子里的他也同样对他勾唇一笑。
笑容暗含着些许讽刺。
他笑他自己太过愚蠢,连自己的真心都搞不明白。
他爱上薄景琛了。
在失去他以后,他才弄懂了自己的感情。
886忽然冒了出来,在他脑子里放了一阵欢快愉悦的音乐,替他庆祝,“恭喜宿主,ヾ ^_^?”
“什么?”
“恭喜您意识到了自己真正的感情。”
“是吗,”祁连山短暂的沉默了一下,忽然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宿主请讲,本系统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886说。
祁连山看见,黑色小圆球在他脑海开辟出的空间里欢快的打了个滚儿。
有点不靠谱的样子。
祁连山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
“我现在所处的这个时空,是我之前所在的那个世界吗?”
祁连山在脑海中构思好措辞,怕886不理解,又追加了一句。
“我的意思是,我是时间倒退到了现在,实际上还在我存在的那个世界,还是说,我被你弄到了另一个类似于平行时空的地方。”
886作为很高级的系统, 和祁连山绑定,是可以窥探到一点他的心思的。
它知道祁连山为什么这么问,但它没有立刻回答。
反而皮了一下。
问祁连山:“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一滴水珠顺着鼻子一侧滑落到他的唇角,又落到他的下巴上,却没有滴落,反而颤颤巍巍的坠在了他的下巴尖上。
有点痒。
祁连山抬起手,顺手拂去那滴水,甩了甩手,水滴正好落在洗手池里,砸在水面上发出咚的一声。
“当然有区别。”
“如果只是时间倒退,还是我原来存在的那个世界,那么我还是我,薄景琛还是那个薄景琛,我爱的还是他,这不会变。”
“可是如果是平行世界,那么,即使两个世界一模一样,可这个世界的薄景琛不是我爱的那个。”
“我爱上的,就只有那一个薄景琛,其他人无论和他再像,长的一模一样,也不是他。”
“嘿嘿嘿嘿!”
886忽然嘿嘿笑了起来,祁连山觉得它的笑声有点猥琐。
“宿主,您承认了。”
“什么?”
“你喜欢薄景琛,你爱他。”
“…………”
祁连山觉得,傅瑾说得不对,酒精并不能麻痹他的思绪,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对,我爱他。”
“所以,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宿主不用担心,你现在所处的,就是你原来的世界,薄景琛也还是那个你爱的薄景琛,我只是用了一点小小的手段,让时间倒流了而已。”
886的话让祁连山松了口气。
“谢谢你。”祁连山对886道谢。
886:“宿主不用那么客气,我本来就是来帮您的。”
886:“现在你该想的,是如何把薄景琛追到手,他现在可还不认识你,对他来说,你就是个陌生人。”
“前路漫漫啊宿主。”886提醒道。
“我会的。”
黑色棒球帽下的刘海,在刚才洗脸的时候被水打湿了,湿答答的粘在额头上,冰凉粘腻,感觉不太舒服。
祁连山伸手,从旁边墙壁上挂着的抽纸盒里抽出张纸,胡乱擦了擦手。
又抽出张新的,摘下帽子,用纸巾吸走上面的水分。
虽然并不能完全把头发擦干,但好歹没那么湿答答的了。
湿刘海贴着额头的感觉实在不好受,祁连山伸手把头发全部往后拢,露出额头。
门口忽然进来一个人,祁连山听见脚步声,下意识透过眼前的镜子望了一眼。
这一下,他就愣住了。
是薄景琛。
他同这人同吃同住,在同一屋檐下住了两年,只看一眼,就认出了他。
很巧,虽然祁连山今天来这儿,潜意识里就是抱着见他的想法。
但没想到会这么巧,刚到这儿,他还没想好借口让傅瑾带着去找对方,就在洗手间里遇见了。
薄景琛穿得很骚包。
上身穿着白衬衫,脖子上戴着根银项链,上面小小的十字吊坠,正好落在精致的锁骨上。衬衫的扣子也轻佻地开着最上面的两颗,弄成了深v效果。
下面一条黑色破洞裤,有些修身,包裹着两条笔直修长的腿。
那破洞不像一般的裤子那样,在膝盖处,反而是在大腿上,露出一大片莹白肌肤,破洞上面缀着两条银色链子,走动间折射着晃人眼的光。
外面套着一件长大衣,长度也不算太长,差不多能遮到膝盖。
但薄景琛迈开步一走,大衣就会随着他的动作敞开,露出里面破着洞的大腿根。
“………………”
他是个时装设计师,一向有着自己的穿衣品味,每次的打扮都很时尚,这些祁连山都懂。
但他还是觉得,薄景琛今天穿的这身太过了,尤其还是在维利湾这么个乌烟瘴气,群魔乱舞的地方。
太过于惹眼,总会招惹到一些麻烦。
喝多了,酒意上头,某些蠢人那脆弱的如同泡沫一样的自尊心便会膨胀,便会自命不凡,虚荣心胀大到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薄景琛走进来的脚步匆忙,面色也不是很好看,看起来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他刚走进来,甚至都没来得及注意到祁连山一直盯着他看。
后头就又跟进来个人,一个男人。
那人进了洗手间,直奔薄景琛去了,站得离他很近。
看起来喝了不少的样子,醉眼迷蒙,意识有点不清,“景琛,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惦记着你。”
“这些年我一直都没有谈恋爱,我心里一直有你。”
“我听他们说你还是单身,这些年,身边也没个伴儿……”
有那么些人,平常生活的不如意,喝醉酒之后,自信心便开始无限膨胀,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
显然,追上来的这个男人就是这类人,也不知在脑海里脑补了些什么,最后竟然对薄景琛说:“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薄景琛没有打断他,皱着眉看他表真心,脸上厌恶的表情丝毫不加掩饰。
可惜,那个男人沉醉于自己的真情流露,没有注意到被他表白的美人脸上的厌恶。
等到他说完,薄景琛才开口,语气轻柔“说完了?”
下一瞬,薄景琛声音急转而下,骤然变冷,仿佛像换了一个人。
“你他妈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你就那么蠢,非得我把话给你掰碎了,讲的明明白白的才能听得懂?”
那人的一片深情顿时僵硬在了脸上,“景琛……你……你是什么意思……”
“别这么叫我,咱俩不熟。”
“还问我什么意思,看来你是真蠢。”薄景琛拧眉,嫌恶地看了那人一眼。
“我不喜欢你,我很讨厌你,我这么说,你能听懂了吗?”
“可是,我喜欢你……”那人被薄景琛如此不给面子地拒绝,脸色唰一下子变得惨白,喃喃道。
“你喜欢我,我就得答应你,没这个道理。”薄景琛嗤笑一声,“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了,都是朋友,我本来想给你留点面子。”
“可谁知道你这个人不识趣。”
这人是他同学,有着不少共同的朋友,勉强算是一个圈子里的。
上学的时候,这人就对他三番五次表示过好感,奈何不是他喜欢的款。
认识的人,薄景琛想着给对方留点面子,便没有大张旗鼓的拒绝。
但明里暗里暗示了对方不少回,自己不喜欢他。
后来这人有所收敛,薄景琛也就以为他懂了自己的暗示,放弃追他了。
后来毕业了,和以前的同学联系少了,他都快把这人给忘干净了。
今天再遇到他,也是巧了。
薄景琛最近心情不好,身为一个服装设计师,却灵感枯竭,好久都没有设计出像样的作品。
心情烦闷,便想着来喝喝酒,发泄一下。
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几位老朋友,其中就有这个男人。
朋友们看见他,热情邀他一起拼桌,他推辞不过,也不好拒绝,就过去和他们喝了几杯,结果就被这人缠上了。
薄景琛没料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人竟然还是死性不改,还对他有想法。
刚才在酒桌上,这人就话里话外各种打探他的消息,还趁机给他灌酒。
桌子上另外几个人都是薄景琛的朋友,朋友们出来喝酒放松,他也不想把他们的局弄得太尴尬,破坏他们的兴致,便找了个借口出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这个男人也跟了出来。
薄景琛声音冰冷,很冷淡地垂着眼看了那个男人一下,他比那个男人要高点儿,这眼神便自然而然带了点居高临下的味道。
“你说你对我是真心的,可你的真心在我这儿一文不值,什么都不是。”
“可是,这么多年你身边都没有过人……”那人被这么落面子,竟然还不死心,看着薄景琛道。
薄景琛冷冷勾起唇角,略微歪头,挑眉一笑,“你看我像是缺伴儿的人?”
“我单身是因为没遇到我喜欢的。”
“而且,就算我单身一辈子,也不会考虑你这样的货色,你不配!”
薄景琛放了狠话。
话都说到这种程度,对方若再是纠缠不休,那他就只能用一些不太友好的手段了。
大概是酒壮怂人胆,那人听到薄景琛的话,脸色苍白,难堪地咬了咬唇角,下一刻,他竟然直接伸手扯住了薄景琛的手腕。
“啧!”
薄景琛很讨厌被人触碰,尤其是他不熟悉,甚至厌恶的人。
手腕被人触碰到的那一瞬间,他立刻就把手扯了回来。
手腕上被人碰过的地方,像是生理性的过敏一样,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那人大概是真的喝高了,见自己被推开了,目的没有达成,还想伸手上来抓他的手,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薄景琛厌恶地躲开他的动作,心里思考着该从哪儿下手。
余光瞥见,有人动作比他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