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不同的,是分家书的最后还未盖上她的私印。
这个分家书是从上次苏锦棠想要杀了虞疏晚的时候她就已经写下了。
可虞老夫人一直没有落下这个印章,是因为私心里面还是希望虞疏晚能够往后过得轻松一些。
可如今看来,若是让疏晚继续被苏锦棠他们牵连才会更辛苦一些。
她拿出私印,怔怔地看了文书半晌,眼神这才变得坚定起来,沾染印泥直接落款在尾处。
她又一次摁下手印写下自己的名字。
等到上面干透了,她这才将文书小心翼翼再次收起来。
这是她打算在虞疏晚及笄时候送给她的礼物。
算来算去,虞疏晚的生辰也就是两个月后。
那个时候自己大抵也已经回去了。
虞老夫人做妥当了一切,正准备上床上小憩片刻,却瞧见一只漂亮的鸟儿落在了她的窗框上。
这个季节的鸟儿已经不多。
这样漂亮的鸟儿自然是引起了虞老夫人的主意。
她起身走去,那鸟儿不仅不怕,反倒是主动飞向了她。
虞老夫人正惊讶,就瞧见鸟儿纤细的脚腕上拴着一只小环,上面似乎是有个字条。
她一愣,随即不受控制一般将字条取了下来。
看清楚上面的内容,虞老夫人反倒是宛如遭遇雷击:
见信如面,从前所为绝非本意,疏晚亲事后山枫林面详谈,切勿诉于旁人!
这样的内容,即便没有署名,虞老夫人也清楚是谁写的。
她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怪不得疏晚会想方设法的将她给藏起来,原来就算是在这样隐蔽的地方,她也依旧会被虞归晚找到!
虞老夫人本不打算理会,可看着那句“疏晚亲事”,她终究是动摇了。
将字条随意的夹在一本书中,虞老夫人便就重新穿上了披风,打开了门预备赴约。
门口的离戈听见动静转过头,有些疑惑开口,
“老夫人不是方才进去说要睡会儿?”
“方才看了一眼书,刚巧读到了‘丹枫万叶碧云边,黄花千点幽岩下’,想起来后山好似有枫林。”
虞老夫人面上镇定,
“所以想去走走。”
离戈对诗词并不通,闻言也只是点点头,
“我陪您去。”
虞老夫人想起纸条的内容,正要拒绝,转念一想又答应了下来。
等到快到枫林的时候,虞老夫人看住机会,故意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轻轻地吸了口冷气,
“怕是扭伤了脚。
有劳大人帮忙去将知秋和春婵叫来,我在此候着可好。”
“不好。”
离戈蹲下身子,
“我背您。”
虞老夫人没想到他这般不按照常理出牌,怔了怔哭笑不得,
“还是不了,请大人帮忙走一趟吧。”
“整个院子都是我们的人,老夫人也不必担心闲话。”
虞老夫人却依旧坚持。
离戈无法,只能够再三的嘱咐不要走动,这才离开。
见离戈已经走远了,虞老夫人这才立刻动身往枫林走去。
一川枫叶映霜红,似乎是不甘在寒风中凋零,燃烧成生命的颜色做无声地反抗。
树叶沙沙,虞老夫人却无心赏风景,只是警惕的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走到一片的空地前,虞老夫人冷声道:
“既然以疏晚的亲事要挟我来,想来你想说话的话已经想好了。”
一阵窸窸窣窣,一道纤细的身影从一颗枫树后缓缓走出。
她的裙子火红如烧云,连着容貌都艳丽了几分。
她唇角微微勾起,
“祖母,我就知道,只要我说虞疏晚,你就一定会赴约的。”
虞老夫人惊疑不定地看着她的脸,
“竟然是真的……
你的脸……好了!”
“是啊,当初拜你所赐,我被虞疏晚给毁了的脸和腿,如今已经好了。”
虞归晚的眼中迸发出一抹恨意。
她冷笑道:
“没想到吗?”
虞老夫人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什么时候跟郑成泽有了关系,能够让郑成泽去求娶疏晚?”
“我的本事大着呢,只不过祖母一直不喜欢我,自然也就不知道。”
虞归晚慢慢地踱步,
“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就不能喜欢我呢?
不管我怎么做,祖母的眼中只剩下血缘了?”
“我为何不喜欢你,难道你心中不清楚?”
虞老夫人冷冷的看着她,
“你从小就颇会耍心机,我可不敢养一个这样的人在自己身边。
疏晚对外人如何我不管,可面对我,她只用真心。
我不对她好,难不成对你好?”
“哦,原来是原主做的破事儿啊。”
虞归晚眨了眨眼,
“祖母,告诉你个秘密如何?
其实,我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不疼爱我也算是设定,我不怪你。
可是我今日来呢,也是想给咱们彼此一个机会。
我会的、知道的事情远比你想的多。
虞疏晚那么信任你,你帮我盯着她,我就帮你。
侯府荣光啦,银子啦……
我还能再帮你挣一个诰命,你觉得如何?”
“你这么能耐,怎么还老被疏晚给踩在脚下呢?”
虞老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眼中带着轻蔑,
“你有这样多的本事,不去做能够让所有人记得你的事儿,为什么要去残害别人,将别人的生活变得一团糟呢?”
她上前一步,
“你跟疏晚之间也不过就是身份上的一些误会,你若是肯,我能够说服疏晚往后你们好好相处。
你想要做什么,她也能够支持你,难道这不好吗?”
“我要的是独一无二,谁要她跟我争了?”
虞归晚嗤笑,语气也终于恢复了真性情的傲慢,
“你是虞疏晚最在意的人,祖母,你不如帮帮我吧。
我有一个宝贝,只要是让虞疏晚痛苦,我就能够得到好多的东西。
我现在很缺,算来算去,她对父亲和母亲没有感情了,只有你。”
她眼中闪着光芒,语调温柔,
“祖母,请你……”
虞归晚的话音未落,虞老夫人已经身形如闪电,瞬间移动到了她的身侧,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入虞归晚的肚子。
虞归晚吃痛,没想到向来看着守规矩的虞老夫人竟然这般出其不意,她有些慌乱的想要逃开,可虞老夫人眼也不眨,又是一刀狠狠地往她胸口刺去。
眼看沾血的匕首要刺进自己的胸口,虞归晚尖叫着,
“救命!”
虞老夫人的脸色一变,迅速的想要撤身,可依旧是冷不丁的肩头中了一剑。
不好!
不止虞归晚一人!
她有帮手!
虞老夫人忍着痛,没有丝毫犹豫的往着来时路奔去。
可眼前直接落下一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虞归晚的声音楚楚可怜,带着恰到好处的颤音,
“无痕哥哥,她想要杀了我……
我原本想留她一条生路的,可她……”
“傻姑娘,我知道你生性善良,可有的人根本不值得你为她发善心。”
男声满是爱怜很心疼,虞老夫人看着眼前包裹严实的人,往后慢慢退了两步,这才余光看见虞归晚被一个男人给护在怀中。
姿态之亲密,让虞老夫人脑子都轰鸣一声。
她没想过虞归晚竟然会找到这样有能力的帮手。
若是知道,她今日也不会前来。
虞老夫人今日的打算很明了,就是要趁着机会将虞归晚给处理了。
既然明着处理,虞归晚会一次又一次的回来,宛如烧不尽的野草,那她就亲自动手,为她的疏晚扫清障碍!
虞老夫人看向自己的手心,上面黏腻的都是血。
她忽然笑起来。
虞归晚忍痛,咬牙切齿的看着她,
“你笑什么?”
“没什么。”
虞老夫人想起来虞疏晚闹着不肯走,非要赖在她身边的时候。
都说,倘若亲人出事,在意亲人的那个人身子必然会不适。
她一直以为是假的。
毕竟当初她的那个短命丈夫死的时候,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是现在,她却信了。
虞老夫人平静的将自己有些乱的发丝理好,轻声吟唱: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
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
……
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
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
“你在干嘛?”
虞归晚死死地咬住唇,不明所以,却见虞老夫人迎风而立,更多了凌厉。
“我年少就跟着父亲上战场,十岁便就使得长弓挥得长剑。
十二岁亦可随父杀敌。
我驰骋半生,纵马天下过的是肆意快活。
十八岁嫁给长亭,称得上战场上的鸳鸯双煞。
如今我已经五十有八,已经三十多年没有碰过长刀,不曾感受到鲜血的滚烫。
你既然是妖孽,我杀了你也是在替天行道!”
虞老夫人背脊挺直,眼中只一片寒意。
虞归晚被这样的气势给吓住了,偏无痕在一边冷笑出声,
“虞老夫人,也算得上是奇女子。
若是虞老夫人愿意接受小晚的建议,或许我会让你死的痛快些,毕竟作为传奇,你不该死的草率。”
“她算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我听她的。”
虞老夫人轻蔑道:
“披上人皮就以为自己是人了?
虞归晚,我如今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不该让你在侯府还能安然过那么久。”
“我看是那个虞疏晚给你灌迷魂汤了。”
无痕冷声,
“动手,把她腿打断带回去,我家小晚有用。”
虞老夫人手上只有一把短刃,加上多年不曾实战,很快就落了下风。
拦着她的那人一言不发,直接狠狠地踩上了她的双腿腿弯。
只听见清脆的一声响,虞老夫人整个人顿时宛如从水中捞出来一般,剧痛让她的脸上瞬间失了颜色,几乎要昏厥过去。
可她偏生没有发出半声的哼声。
虞归晚捂着自己受伤的腹部,挣扎着走向虞老夫人,一把夺过她手上的匕首,狠狠插入虞老夫人的一只眼睛。
血腥的场面刺激的虞归晚趴在一边吐了半天,可她眼神依旧癫狂。
“你既然这么硬气,那就一直不要死,让虞疏晚好好看看你如今的模样!”
她握着匕首的手不断地哆嗦着。
前世今生,她不曾亲手杀过人,最多是指使别人,更别提这样的血腥场面了。
可最初的惊恐和恶心过后,虞归晚只剩下了难以言喻的兴奋。
她扯着唇,开始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什么传奇,什么德高望重,都是假的!”
虞归晚用力将匕首贴在她的脸上,道:
“祖母,你要是跟父亲和母亲一样疼爱我,我也可以做一个乖乖孙女的。
你看你现在这样,多狼狈啊。
你怎么不叫出声来,你叫啊,让虞疏晚心疼好不好,你就当帮帮我了。”
她语无伦次地颠倒着,下一刻只觉得肩胛处一凉。
她低下头,便就看见自己的身上暗红色在不断地蔓延。
离戈看着眼前的惨状,太阳穴猛地一跳。
他顾不得再去思考,迅速地抬起手,又是一根手指粗细的弩箭飞向虞归晚。
无痕心中一紧,迅速上前用身子挡住这一下,直接抱住虞归晚厉声道:
“撤!”
他认得这个男人,身手很好,对上离戈,他没有太大的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