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慢走，吃着好下次再来！”
韩佳茗听着这声音熟悉，可语气却不像。
抬眼看去，正是方氏。
不由有些愣住了，记忆中的方氏是个不善言辞腼腆温柔到近乎懦弱的女子，说话声音细细的，现在竟然可以这么大方地招呼客人了。
原先季云跟她说起不让方氏进厨房忙活，叫她在外面招呼客人，她也只是想着厨房活累，在外面轻松些才同意的。
也想着可以借此稍微锻炼一下方氏的性格，让她不至于像以前那样跟人说话都不敢看人的眼睛。
但真没想到她会变化这么大！
她正愣神，方氏已经看到她，一脸惊喜地走了过来。
韩青笑着拉开了柜台旁边的小门，里面有一个小房间，“你们娘俩好好说说话。”
等方氏拉着韩佳茗进去，他关门前叮嘱方氏，“别聊太久，让孩子早点回去。”
方氏连连点头，抓着女儿的手说起这一个月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韩佳茗笑着听她絮叨，很快就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了。
因为兜里有了银子。
因为现在她是管着十二个员工的老板娘。
她很高兴方氏能有这样的变化，甚至觉得她比以前显得更动人了。
果然自信使人美丽么？
铺子里客人渐渐少了，韩青给大家分了工钱，看着大家拿着钱高兴的合不拢嘴的样子，他比自己挣了钱还开心呢。
他道:“大家好好干，我不会亏待大家的！”
大家都使劲点头，揣好工钱又去忙了。
忙着收拾桌子和地面，忙着洗盘子和碗筷，忙着准备晚上要用的食材……
即使现在没什么客人，大家还是忙的热火朝天。
韩青刚要把剩下几人的工钱锁进抽屉里，忽然见到大嫂曾氏满脸笑意的进来了。
他不待见曾氏，但是看在大哥的面上，对曾氏也没撂过脸子，客客气气地道:“大嫂，你来找大哥？大哥在外头采买呢，买的东西多，估计还要一会儿才回来呢。”
曾氏穿着一身崭新的衣裳，粉面红唇的，笑道:“我不找他，我过来拿他的工钱，我没记错吧，是今儿发放吧？”
韩青嘴角抽了抽，脸上勉强扯出的笑意淡了下去，“哪里就用得着大嫂特地跑这一趟，大哥晚上就会带回去。”
曾氏“嗐”了一声，“你大哥这人办事毛毛躁躁的，记性也不好，回头丢了可怎么好？”
她冲韩青伸出手，目光发亮地望着他手上秤盘里的碎银子和铜板。
韩青想到韩大那身满是补丁的衣裳，又看着曾氏身上崭新的料子，抓银子的手顿了顿，道:“姚管家说了，月钱必须发放给本人，要本人签字摁手印才成。”
他把大家签字摁了手印的账册摊开给曾氏看，“我还是直接给大哥吧，回头大哥不还是拿给大嫂，一样的。”
曾氏脸上的笑容僵住，声音尖利地道:“那姓姚的不过就是你们雇来的帮工，他算老几啊，你自己是老板，你那么听他的话做什么？”
一楼还有三桌客人，听见动静纷纷好奇地扭头看了过来。
韩青皱眉，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大哥待会儿就回来了，你还怕大哥把银子交给别人不成？”
曾氏咬牙:“他敢！”
韩青:“那不就得了？”
曾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欲言又止了半天，恋恋不舍地收回落在银子上的目光，转身就去了门口张望。
忽然她眼睛一亮，提着裙摆就出去了。
韩佳茗在小房间里听到了全部的对话，出来后冲脸色不怎么好看的韩青竖了个大拇指。
没想到不仅她娘长进了，她爹也长进了。
换成以前，她爹肯定就把银子直接给曾氏，利索地打发她离开了。
韩青苦笑道:“不是爹故意针对你大伯母，实在是她这人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你大伯，这银子到她手里，她一个子儿都不会花在你大伯身上。”
他也就是赌一口气，回头这钱给了大哥，大哥还不是一分不少的给曾氏。
方氏叹了口气，“这天儿也冷了，大伯都没件厚实的衣裳。”
韩青道:“咱家不是还有料子吗，回头让娘给大哥做一身。”
方氏点点头，如今大伯在他们家铺子干活，天天穿成那样，人家指不定以为他们夫妇苛刻了大伯呢。
韩佳茗却已经走到了门口，她看到曾氏拉着还没把驴车停稳的大伯去了一边说话。
车上还有个年轻的伙计，见状跳下驴车，走到前头稳住了车子。
他不认识韩佳茗，所以没注意到她从自己面前匆匆经过，然后躲在了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子后面，偷听墙角后的韩大夫妇说话。
“五两的月银你得给我一分不少的领回来，亲家可说了一分钱的彩礼不能少！我都说好了，明天就带着彩礼去提亲！”
这是曾氏的声音，命令的语气，听着就让人不舒服。
等了好几息，韩大嘟嘟囔囔的声音才响起来:“不行，你已经从我这儿拿走二两了，这二两咱得补上，工钱我只拿三两。”
“你想儿子一辈子打光棍不成？”曾氏压着声音吼道:“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你一个月买那么多东西，少个一、二两银子没人会发现的！”
韩大没吱声。
过了一会儿，曾氏强势的声音再度响起:“今天我必须拿到五两，少一文都不成，你就算不想想儿子，也得想想女儿，她一个哑巴，不多赔点嫁妆，谁会娶她？”
说完她就一甩袖子离开了。
韩佳茗看着曾氏离开的背影，慢慢攥紧了拳头。
墙后突然传来男子低沉压抑的呜咽声。
韩佳茗一怔，大伯哭了吗？
她绕过墙角，看着蹲在地上像个孩子般埋在膝头无助哭泣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
一个男人，一个扛起全家生计的男人，怎么会被婆娘欺负成这样子？
真没用啊……
然而她到底不忍心把这话说出口，一个人再窝囊软弱也不是别人欺负他的理由。
蹲下身子伸手拍向韩大的后背，“大伯，莫哭了……”
手下的身躯一僵。
韩大抬起指节粗壮的大手笨拙地慌乱地擦着眼泪。
韩佳茗掏出帕子递给他，他没接，表情慌乱又无措地看着她，“茗姐儿，你、你咋在这儿……你你……”
韩佳茗叹息一声，知道他怕什么，但还是说道:“我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