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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击鼓鸣冤,闹公堂预言

朗朗乾坤,季通必然不能以武犯禁。不谈双拳难敌四手,带着一个累赘他怕是跑都跑不脱。

马车进了府衙周遭后警备力量反而小了,季通发狠,他干脆敲晕了班头,未等马夫开言,扛着那晕厥的班头抓着何公子就往大院里冲。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理清了思路。同这班头去后衙是万万不能,这政院的办事却拿着兵部的公文。能不能保住这何公子性命是两说,那文书可是实打实。进了后衙怕是他自己都要受官家炮制,等少爷来救,当真落了下乘。

如今唯有将所有事情都交于台面上,莫要给人留了口实。也刚好把那兵部差政院办事的龌龊挑开。

他扛着那班头领着何公子来至衙门公堂之间,不过几步路。周遭不少捕快惊讶地盯着他们,一时间瞠目结舌。

公堂里头偌大的鸣冤鼓被一块红布盖着,算得上干净整洁。季通从横梁上取下鼓槌,扯了红布。

公堂本就有扩音之能,声音彼此干涉,再因为空荡产生混响。门外的院子又是释放声音最好的场地。所以鼓声传遍了四方。

何玉常被鼓声震得心肝乱颤,季通敲得臂膀发麻。

咚咚鼓声惊醒了那些随同的差人,他们赶忙上前阻拦。

里间匆匆走出来一个锦服官员,他瞪着捶鼓的季通喊道,“这鼓为何而擂?”

暂且叫它鸣冤鼓,因为它百年来也都算摆设。升堂擂鼓这是传统,但如今已经不用。众人皆以为是个装饰物件,算是威严的象征。

如今报官报案,府衙里有专门门厅接待。护城大阵之下,街面行为一举一动全在监察之内。律法明晰,检举揭发亦要证据充分。这鸣冤鼓一敲就要接案的时代,怕只在文章里了。

鼓声隆隆,空旷的街面回荡许久。

季通把那鼓槌一丢,张大了嘴巴喊着,“某家有冤,走那门子怕是来不及。某家不是你周上国人,那鸿胪寺走程序不知何年何日……”

那锦服官人咳嗽一声,想了想,“本官乃是本府通判,你欲状告何人,有何冤情。”

季通冷笑一声,嘿,“某家奉命照顾这弱年,结果上了马车被人卖了。某家肩上这昏死的班头却早早就在村口候着。你这通判说说这里有多少猫腻。”

何公子被季通扯到身前的时候还沉浸在那隆隆鼓声之中。虽然震耳欲聋,但这鼓声当真振奋人心,他热泪盈眶,腔子里的血都沸腾了。他深呼吸,对那通判深深作揖,“小人也非周上国人,来此探亲不料下船后被歹人谋害。”

通判上下打量着何公子,眼中是道不明的意味。沉吟一下,他呵笑道,“探亲?非是归乡?”

何公子故作镇定,“是探亲,非是归乡……”

通判点点头,“好吧。你等击鼓,如此莫大冤情非堂审不可。如此便随我去律堂问明。”

季通左右看看,拱手道,“全凭大人吩咐。”

说罢一行人穿过庭院,来至那府衙律堂。律堂高挂匾额,《公正无私》。

那通判走至案桌之后,啪地拍响醒木。“宣,鸣冤者上前来报。”

门外捕快呼道,“宣,鸣冤者登堂。”

季通挽着何公子缓缓迈过门槛,里头敞亮明净。于左是书记,于右是监察言官。里面的文书先将二人引至诉讼位。

书记言明了时间地点,问清了状告何人。

通判心中已有定论,既然那报案的说被人卖了,那便按着人口买卖来审。多了也一概不问。

正当此时,院里的知州提着衣裳下摆匆匆赶来,趴在后门帘子后头撩开一角静静观察。

堂内问清明细,那通判调来了城中监察巡捕。检查巡捕也在这府衙里,只是外头的人通传一声那人便到。通判听了那巡捕汇报,马车何人所属,从何地接人,从何门出城。说得一清二楚。

坐在诉讼位的季通终于琢磨出一点味道,他与富家少爷登上那马车之前的事情全都隐去了。本来最重要的线索反而丢在一旁。他抿着嘴捏紧拳头,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所做决定……

巡捕所言那马车乃是城东驿馆迎来送往所用,两日前就被调往兰笒郡接宣讲道士去了。然后以公堂内水玉壁连入城中监察大阵的相阁。几幅很清楚的画面记录了马车的情况。

通判听后再宣,召唤驿站役使进堂。一旁的文书写了通告,将通告放入了千机盒,再按了一个按钮,消息便送了出去。不过盏茶的功夫那役使便满头大汗走了进来。

役使进来小心翼翼地将登记簿交了上去,然后低头作揖。

通判翻了翻文书递过来的登记簿。他先声夺人,啪地一声惊堂木,“尔身为驿馆差使,行运马车被人用去掳人,此事你可知晓?”

役使被那惊堂木吓得一机灵,即刻答道,“小人不知,那册本上登记要出城七日。如今还属未归……”

通判眯着眼,“休要胡言,那宣讲道士昨日便入住驿馆,今日去裕腾书院讲课。马车未归你岂能不知?”

役使苦着脸,“大人。这马车出城一趟迎来接送自当运送些账册之外事务。驿馆人吃马嚼……”说到此役使不吱声了,他抬眼左右瞧了瞧,又定睛看着那通判。

通判被这滑头弄得一乐,“你可知此架马车参与了拐卖人口的案件,受拐之人还是外宾。”

役使点了点头,“下官来府衙前已经获悉情况。”

通判指了指季通与何公子,“此二人便是苦主,如今告上门来。那你可知那马车的车夫与差役此时何在?”

役使再躬身,“下官不知。”

季通眉毛一挑,这要玩成无头案吗?天下的猪自是一般黑,这里盘根错节到底有何利益纠葛谁能说得清楚。

桌后的通判此时暗暗叹气,斜眼看了下那被撩开的门帘。将桌面玉盘内罗列的证词整理总结,对厅中内的人说,“此案乃是驿站内役使管教不严,驿馆玩忽职守,公器私用。嫌疑人为驿馆内马车夫,捕快即刻执本官所发文书前往追查缉拿。休堂……”

闻鼓声而来的杨暮客等人早就在外面看了有一会儿,许大人看到杨暮客嘲笑的表情便知事情不能就此了结。

“慢!”

堂外许大人引着杨暮客与小道童款款而来。

许大人指着笑而不语的杨暮客说,“这位贵人便是报案人的家主,这位是寻汤观弟子。”

桌后的通判肃然起敬,赶忙起身绕过桌案相迎。“不知二位贵人前来听审,有失远迎。不过此案当下已经休堂,不知二位有何指教。”

杨暮客忙摆摆手,“不敢指教。此案贫道乃是外人,家中护卫虽是报案之人,但与贫道无关。至于贫道与那何公子,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出言相助而已。倒是小道友的师傅不时将赶过来,与此案相关。”

那小道童瞪大眼珠看着杨暮客,“道长怎能信口开河,我可未曾言说家师要助你……”

杨暮客却煞有其事地说,“且听……”

周围的人都被这句话感染了,竟然都抻着脖子听外头的动静。

果不然,不过瞬息的功夫,呼啦呼啦的拍翅膀声,一只仙鹤落在了那院外。

凡飞羽之物皆为天妖,此乃这方世界共识。那仙鹤所驮之人也定是非同凡人。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只有杨暮客看到了一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老头儿。

须发皆白的老道士慢慢悠悠地从鹤背上伸着脚尖下来。他提着衣袍,朝着里面的人嘿嘿一笑。

老道大步流星走进来,“贫道寻汤观厨青。见过大可道长。”

杨暮客掐子午诀欠身,“大可见过厨青道长。”

那道长走进堂内当四下无人一般,脱下外衣,抖了抖风尘,将外衣放在臂膀上又从腰间将一块玉笃抽出来。他递给那痴傻的通判,“席大人,请看。”

通判狐疑地接过。玉笃上写着:妖人曲栗,招摇撞骗,勾结外敌,祸乱纲常。现羁押于寻汤观,据其供词,涉案者人数之多触目惊心。遂寻汤观遣观中道士行走安定社稷。厨青道长南巡,全权处置与此案相关人士。附,曲栗于南勾结勋贵,谋何氏祖产,污蔑周王搜刮民脂民膏,为涂计国奸细作乱开方便之门。

通判知晓这曲栗是何许人,但这周上国王城之事,远在天边,如何与当下情形挂上钩。把何玉常跟曲栗案联系在一起,厨青的来意耐人寻味。

何氏祖产,是块香饽饽。如今继承人从海外归来,闻声而动者,谋划侵占其资财者又非独有曲栗一人……这周上国不知多少人眼红那多年无人分配的红利。

重点在于一个有趣的罪名,污蔑周王侵占民脂民膏。

此周王定非当今王上,当今王上不过而立之年,亲政不足五年,所做之事寥寥数件。如今大权乃是丞相执掌。那就是前主之事。事情还要往后翻,要牵扯多少?

想到此时,通判额头可见汗珠点点。

厨青慢慢从通判手中取回玉笃,微微一笑,将那玉笃插回腰间口袋中,再取一枚小剑。指尖点天地灵数,念周年执岁,向外一抛,大喝,“且去!”

杨暮客好奇地看着厨青道长的动作,未见其拥有法力,亦不曾感应有灵韵。

通判赶忙上前捉住那道长衣袖,“敢问道长方才所放飞剑乃是为何?”

厨青眉毛一立,“自是降妖除邪。”

只见那大城之阵感应有灵,嗡鸣启动。一柄诛邪光剑无人御使,自寻源而去。随后自有游神跟随记录,城中城隍法相起身着朱笔勾点。

那道院中宣讲的道士匆忙起身,敲响了道明钟。

巧了城中广播也响起,一女子道,“当下知州下令封锁关隘,为防止妖邪出城。请诸位民众于家中等候。周王城曲栗一众妖人霍乱朝纲,此时已经下狱,不日则问斩。而我城中亦有曲栗同党。若有军士上门检查,请民众配合检查,莫要起了争执。耽搁要事……”

遥远的风吹开了天,漏下了一缕光。灰色的云被嵌上一抹琉璃。苍白的雨在一瞬会闪耀五色光华。

一个身着华服的老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听到广播的声音后,他慌张丢下手中的信纸,仓皇向屋内逃。那一瞬间浑身长毛肆意生长,黑褐相间,身形开始变得细长。进屋的那一瞬已然变成了一只黄鼬。

飞剑携天地之威,随光雨落入那院间。稍停,剑尖直指屋内。破窗而入,五色光华。

煌煌雅音如是说,“奉人间之道,斩人间邪祸。”

飞剑入而出,阴间灰色的雨水刷洗破开的窗纸。啪啦啪啦。

而早在外头等候的阴差小布袋一兜,那黄鼬的生魂便被捉了去。

袋子鼓鼓囊囊,里头的生魂不停地挣扎着。“鄙人何错之有?未曾食人,未曾霍心。尔等阴差怎地如此不讲道义……”

那阴差笑道,“斩你的非是道家修士,亦非我等神官。你惹了那人间法度,自有人间法剑惩治。偌大一个王朝,要你今日死,你又如何生得?”

那挣扎的生魂停了那么一下,然后更奋力地闹腾起来,“我未受审,怎被法剑取了性命。鄙人不服!”

那阴差听后摇头不语,心中却思。这夯货被那大妖幻形,人间享乐不知多少年,如今遭了劫难仍不知错在何处,无可救药。

那城隍法相取出天地文书,朱笔认真勾点。一众阴差化作一阵风飞向了那府衙大院。

府衙大院之内,鹤鸣声悠长。抬头仰望天光的老道士厨青似乎得了消息。他转身对那通判捏了子午诀,正经道,“法剑除邪功成,已化作大阵中一株青竹。”

一众人皆是不明所以却惶惶不安。

看到此时杨暮客觉着事情有点儿意思了,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那梳理羽毛的白鹤。又看了看半分灵气没有的糟老头。这老头一无根骨二无宿慧。凭什么敢骑着鹤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