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只在白晓的脑袋里转了一圈，就又消失了。
因为白晓的大脑，又被这名男羽人被剥皮削骨的另外半张脸给清空了。
白晓往后退了两步。
直到这时，他的身体才完全映入白晓的眼中。
男羽人的脸中央有一道延伸至整个身体的竖线。他的身体左侧都完好无损，右侧则全都被分割展开。
左侧的耳羽被一片片铺开展平，右侧的耳羽则被剖成了相连的数片。
皮被精细地剥离了身体。
血管和神经连接皮，再连接了脂肪和肉，最后没入这半边身体的骨头里。
他是被牢牢地钉在展示柜中的艺术品。
白晓看他的时候，他也在看白晓。但那双浸满夜色与悲伤的眼睛中没有白晓，只有白色小灯的投影。
他张开了嘴，缓慢的对白晓做出了口型。
【救救我】。
白晓再度往后退了半步。
沉星·凯往她的面前走了两步，挡住了展示柜。沉星·凯侧过脸关切地问她：“你还好吗？”
白晓扯了扯嘴角，疲惫地摇头。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普通人。一天连着两次见到这样的脸，她没有被吓到神经衰弱，她已经觉得自己很厉害了。
如果要她在这样的情景面前保持平静，那也有点太难为她了。
她拍了拍胸口，问沉星·凯：“他是……”
“羽人族的雄性羽人。”沉星·凯说，“怎么了？你认识它吗？”
白晓摇头。
她确实不认识这名……雄性羽人。但若是按照沉星·凯的说法，那她认识几名“雌性羽人”，并引以为同伴。
现在她第一次见到雄性羽人，却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就仿佛羽人和她不是同一个种族那样。
但她们之间分明又没有那么大的区别。
沉星·凯恍然：“你害怕了吗？……不用怕，它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她温和地拍了拍白晓的肩，说：“雄性羽人看起来和人类相似，又长了一副好看的样子。但它不止和雌性羽人不同，和人类更是不一样。”
沉星·凯握着白晓的手，将她轻缓地拉到自己身侧，说：“你仔细看，雄性羽人是没有生殖器官的。”
白晓愣怔地看展示柜里的它。
“它们是雌性羽人饲养出来的生物，也是她们的食物。”沉星·凯示意白晓看边上的介绍屏幕，“羽人生来只有雌性。被她们制造出来的雄性羽人……这样的称呼只是为了方便你理解。”
“它们在羽人族中和帝国都另有专门的称呼。”沉星·凯说，“帝国称它们为半羽，羽人族对它们的称呼则不详。”
白晓看着这只半羽。
它睁着眼睛看她。无助的眼中满是祈求。
白晓闭上眼睛，转过头避开它的目光。她没办法把这样一个与人类似的生物当成动物和食物。但她更没办法在现在，在这里做什么。
她只能不看。
“放心。”沉星·凯再安慰她，“羽人虽然不一定会来救它，但应该会把这家纪念馆都砸掉。到时候它当然能和羽人一起走。”
白晓苦笑着摇头。她握着沉星·凯的手，快步离开了这个展示柜的玻璃窗前。
沉星·凯弯了弯眼，没再给那只正在展示柜里垂泪的半羽注意力，任白晓拉着自己往纪念馆里走。
羽人姑且还能被作为奴隶饲养，但半羽就只能被作为战争胜利方的战利品关进展示柜里。
沉星·凯期望白晓能明白两者间的区别，但白晓没有多加思考，就将泛滥的同情心倾注在了初次见面的牲畜上。
——是那张脸太好看了吗？沉星·凯想。
看来要和白鸮说一声，提前让白晓习惯帝国民的外表……不能随便一个长得好看的都能让白晓心软。
沉星·凯用没被白晓握着的那只手拿出手机，给白鸮发了几句消息。两人避着白晓一来一回说了几句小话，拉着沉星·凯的白晓就停在了新的展示柜前。
看她停下，沉星·凯就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不再继续给白鸮发消息了。
沉星·凯跟着白晓的目光，看位于她们身侧的展示柜。
展示柜里是一只人鱼。
人鱼的脸和上半身都与人类相仿，只两侧的脸颊有鳃，关节处有用来破水的尖刺。长期在水中活动，使这一族的身体都和海豹一样，充满了柔软的皮下脂肪。
展示柜中的人鱼已经死了。
她的头发用技术处理过，但仍旧不复她活时的光彩。黑色的，如同海藻一样四散的头发随着展示柜里的水流缓缓上下起伏。
人鱼的那条折射出彩色光芒的尾巴也在微动，但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它在机械摆动。
白晓正在看展示柜边的介绍。
介绍里讲了人鱼的起源、发展和衰落。在航海时代，人鱼还能在各个大洋中称王称霸；但在人类开始探索天空和宇宙后，人鱼的身影就逐渐消失在了人类的视野中。
在许多年后，人类探索完了外在的世界，转而将目光投向星球本身——才发觉人鱼已经灭绝了许多年。
这条人鱼的尸体，是纪念馆馆方从一名私人收藏家的手里买来的。
沉星·凯轻声问：“你喜欢她吗？”
看着介绍的白晓摇头，苦笑着说：“怎么会呢……”
她说话的声音也很轻，仿佛担心自己惊醒这条早已死去的人鱼。
她只是听过许多人鱼的传说，所以在见到一条真实存在的人鱼时——即便这条人鱼已经死去许多年了，她仍旧能从人鱼的尸体上窥见一线辉煌时的影子。
沉星·凯松了口气。
她刚刚差点就问白晓需不需要一条仿生人鱼了。
白晓低头笑了笑。
她看到了两人交握的手。
白晓的笑容凝固了。
白晓干巴巴地松开手，说：“呃……抱歉。”
沉星·凯微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