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没想到陆夫人应准得如此爽快,十分高兴,出了门便将好消息告诉兰香,兰香却只欢喜一瞬便又深锁了眉头。
回秋爽斋的路上,兰香始终忧心忡忡,“孙姨娘做事太不地道了,这样得罪人的事一个人干还不成,还攀扯上小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邱姨娘要想对付秋爽斋,还不是一拿一个准儿?”
茵茵道:“便她不攀扯,邱姨娘和四姐姐一样把我视为眼中钉,唉……既来之则安之,”说着拍拍哭丧着脸的兰香,“好了,别不高兴了,都给你涨月钱了,哦对,太太大方,给刘大娘也涨了,我回去告诉她,她一准儿高兴!”
兰香也知忧心无用,只好道:“走一步看一步罢!”
其实兰香忧心得不错,府里到处都是邱姨娘的眼线,很快孙姨娘大闹颐和轩的事儿便传到她耳朵里了。
那时孙姨娘正坐在自己屋里夹核桃,角门处的刘妈妈站在她跟前回话,说前儿有一封外头的信从角门递进来,给新桐斋。
通常闺阁中女子互相下帖邀约,或弄些小意趣,写信传递等,并不走正门,都是从后门递上叫内院的仆妇径直转交给小姐们,譬如柳从心给茵茵的信和玉菁两个手帕交给她下的帖子,因此邱姨娘并不在意,头也没抬道:“这信谁送的?”
“没具名,不过奴婢瞧着不同寻常,譬如先前给三小姐的帖子,都用的粉笺或彩笺,女孩子么,就爱用这些花的粉的东西,这回的却是小札,虽说只是信这样的小事,奴婢却想着,万一有什么不对呢,这才急急来报姨娘。”
邱姨娘手上微顿,抬眼看向刘妈妈,“那往后再有这样的信笺过来,你先拿来给我瞧。”
刘妈妈应是,觑了眼邱姨娘,清清嗓子,欲言又止的样子。
邱姨娘以为她是想要赏钱所以赖着不走,便命红桃赏了她两吊钱,也是下逐客令的意思。
其实刘妈妈想说近来也有几封不明来历的信送去红豆馆,但想着玉菡是邱姨娘的女儿,告她的状于自己没好处,便不再说,得了赏钱便告退下去了。
邱姨娘呢,听说玉菡近日老老实实跟着林妈妈学绣花,管账的本事也没落下,以为自己女儿一心向好,心里很踏实。
“这核桃夹得手疼,”邱姨娘把核桃夹子扔给红桃,“你夹罢!”
话音才落,便有盛妈妈打帘进来,她面带急色,但很沉得住气,先朝红桃等人使眼色,示意她们退下。红桃看向邱姨娘,邱姨娘道:“夹子放下,你们出去!”
丫鬟们陆续退了出去,之后盛妈妈才将孙姨娘大闹颐和轩的事儿向邱姨娘说了。
其实前几日便有人来禀报邱姨娘,说孙姨娘要换自个儿院里的人手,邱姨娘不以为意,没想到她竟敢闹到陆夫人跟前。
“她是疯了么?”邱姨娘听罢冷笑道。
“老奴也想不通,孙姨娘这人胆小懦弱,遇事只会求人,又蠢蠢笨笨的,怎么突然闹起来了?”
“我知道,她像二房那个一样,一看我失势,就急着反我,”说着,端起几上的饮子悠悠抿了一口,忽想到什么,邱姨娘神色一肃,放下白玉盏道:“该不会她想故技重施罢?”
“什么故技重施?”盛妈妈不明白。
孙姨娘是陆夫人的陪房,当年见她丢了管家权,便顺势倒向邱姨娘,邱姨娘那时怎可能信得过她,便叫她向陆润生告状,将陆夫人对夫君和婆母的种种不满及她写的讽刺诗都告给他,更使二人夫妻离心,如此孙姨娘便与陆夫人撕破了脸,邱姨娘这才愿意接纳她。
那今日,难保陆夫人不使用同样的计谋。
当前夫人管家遇到的最大难处是什么?用人。
恐怕她每日变着法儿想裁撤她管家十来年用的老仆,尤其是她院子里这些,但又没有个由头,正好孙姨娘闹说自己院子里的人手比漪澜院少半数,因此要将漪澜院的人裁一些出去,便合情合理了,而今日这一闹,便是孙姨娘向陆夫人“投怀送抱”递下的投名状!
这果然是一场互相心知肚明的好戏,越想越通了,邱姨娘不住颔首,“就是这样,定是这样,不然听风院那个胆小如鼠的还敢闹?”说着,气愤地将自己的想头告诉了盛妈妈。
盛妈妈蹙着眉头忖了片刻,道:“老奴瞧着不像,孙姨娘如何老奴不说,只说太太,太太从不在这些小意思上做功夫,譬如要管家权,也就直白地叫老爷给,威胁老太太,不带一丝一毫婉转,她若是想裁撤您院里的人,径自就裁了,也不会弄这些弯弯绕绕,况且今儿她也没搭理孙姨娘,可见不是她安排的。”
邱姨娘听她一说,也清醒过来,微微颔首道:“很是。”
这些年陆夫人本可以往陆润生房里塞人,以此来分邱姨娘的宠,然而她并没有;与老太太的数次交锋本中也既刚且直,对待丈夫更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丝毫不在意什么人情世故,是以,这不像她能做出来的事。
“其实说句实在话,太太此番对您留了不少余地,她心里大概也过意不去,”盛妈妈觑着邱姨娘的脸色道。
“她?”邱姨娘嗤笑,“她对我过意不去,就不该来夺我的权,本来好端端的大家都相安无事,她非要来这一出,我看她就是文人清高,假仁假义,做面子功夫博贤名儿,你不知道读书人都是这样,譬如老爷,唉……不去说他了,说起他就来气,对了,王妈妈那几个近来办事还勤快罢?”
盛妈妈笑了,“太太吩咐的事,她们哪敢不勤快照办,只是办得好不好就不知道了。”
邱姨娘满意地连连颔首,她跟陆夫人可不一样,陆夫人教读书人的礼义廉耻框住了,要假模假式地扮公正严明,她却是商户人家出来的,她认的是审时度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太太多年不管家,许多事并不清楚,譬如那陆鲤领了修葺院子的差事,起先便给够了银子,前几日他又去要,搜罗出了一大篇名目,夫人便问王妈妈陆鲤口中那些树种的市价,及今年的泥瓦匠工钱是否真如陆鲤所说,分外高些,王妈妈说是,太太便比往年多给了他二十两。”
邱姨娘听得直乐,“陆鲤这小子,坑起自家人来真不含糊,当初坑我时嫂子嫂子的叫着,如今去坑他正经嫂子了。”
“底下几个妈妈听说了都笑话呢,往后她们还不一起糊弄太太?太太手松,不拿银子当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