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嫂子听得邱姨娘心里受用,脸上便也显出和气,她道:“什么嫂子不嫂子,往后可别当着人面这么叫。”
李氏赔笑道:“我心里是把你当嫂子看,场面上这样叫恐怕给你惹麻烦,往后我只私下里这样叫嫂子。”
邱姨娘更乐得眉开眼笑,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老太太,也不会告诉二弟,只是你往后对怀民那孩子还是得多加管教,今日的事我替你们瞒了,来日我不一定瞒得了,总有纸包不住火的时候。”
李氏连声应是,而后一边骂自己小儿子“成日里见不着人,也不知干什么去了,两年前还是好的,都是叫那些狐朋狗友教坏了,”一面又捧自己大儿子,“还是怀文听话,自小到大看书习字是从不必我们多嘴的,也不外出跟人瞎掺和……”
邱姨娘低头悠悠抿茶,心道怀文天天看书有什么用,还不是毫无建树,连个童试都考了两回,眼下不过是个秀才。
这时李氏话锋一转,“不过我倒觉着怀文是个做生意的料,嫂子,你看把那几个绸缎庄交给他练练手如何?”
邱姨娘被一口茶呛住,咳嗽起来,身边奴婢拿开她手中茶杯,李氏立刻止住话头,凑过去为她顺背,“嫂子慢些喝。”
邱姨娘咳嗽了一会儿才终于平复,她抬起因咳嗽涨红的脸,笑道:“弟妹同我说笑吧?原先你总在老太太跟前提怀文又读了什么书,写了几份字帖,可见怀文是该走仕途的,怎么突然要学做生意了?”
李氏臊得别开了脸,“嫂子就说成不成罢?”
“到底我在陆家只是个妾,府里小事虽交给我管,可大事还是老太太和老爷拍板,我不敢擅作主张,”邱姨娘道。
“昨儿个我问了老太太,老太太的意思是怀文年纪大了,去历练历练也好,只是这事儿须得经你的同意,眼下就看嫂子你了!”李氏强自微笑,笑得脸都僵了。
邱姨娘望向她时,她的眼神微微闪烁,不敢直视。
邱姨娘看出她的心虚,便不作声,一手搭在翘头上,似在垂眸思忖,其实用眼神示意费妈妈。
费妈妈这就端了残盏出去……
过了会儿,邱姨娘同李氏打太极打得热时,费妈妈匆匆撩帘进来,禀报道:“姨娘,老太太叫您下去说话呢!”
邱姨娘装作很不情愿的样子站起身,叹了口气道:“失陪了,老太太叫我去我也不好不去的,你的事儿我们改日再谈。”
李氏也只有陪着笑站起身目送,“你忙,你忙……”
等邱姨娘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后,李氏的脸色立即变了,接着连隔壁茵茵都听见了她重重的一声冷哼。
“呸,还真当自己是陆家的当家主母了!一个妾室而已,将来死了也进不了陆家的祖祠,也就是大嫂和老太太不睦,叫她钻了空子,她又会奉承老太太,不然谁拿她放在眼里!”
“主子悄声些,当心叫人听见!”
“奴婢们都屏退了谁听得见?便听见了又如何,难道我说错她了?”
“主子消消气,喝口茶罢!”
“要足了强也不是好事,等哪日失了势,且有的看呢!”
……
隔壁茵茵听到这些大人间的利益纠葛,酒醒了,她与兰香对视一眼,两人都默契地不作声,一直等到隔壁再听不见动静了,她才深深呼出一口热气。
兰香闻见她气息中的酒味儿,指了指罗汉榻,示意她回塌上继续闭目养神,茵茵颔首,轻手轻脚过去了。
却说楼下众位外出散步的人都回来了,两房几个妾坐在座位上打哈欠,玉菁的背也不如原先挺得直了,玉菡正坐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她吃药,彩练要为老太太披衣,玉菡起身亲手接过替老太太披了。
诸多孙女里,老太太最疼玉菡,她笑眯眯望着自己这殷勤孙女儿,“好孩子,我瞧她们都困了,你不困么?”
“我不困,祖母都不困我怎么好意思困呢!”玉菡说着,扫了眼屋内,见除茵茵外众人都回来了,便道:“您瞧,大家都不困呢,就是不见六妹妹。”
旁边玉芝故意接话道:“咦?方才见她上楼去歇息了,怎么还没下来么?”
一句话倒把旁边的邱姨娘和李氏唬了一跳,两人隔着几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慌乱。
老太太听这样说,冷笑道:“这孩子果然年纪小,撑不住。”
玉菡却凑到老太太耳边小声告状:“祖母,她那是贪杯,喝多了果子酒。”
老太太心下了然,嘴角微微耷拉下来,正好这时陆怀章过来同老太太说话,老太太宝贝这唯一的孙子,自是又喜笑颜开。
一旁的李氏见老太太欢喜,等陆怀章一走,便立刻斟了杯茶递上去,道:“老太太,前儿媳妇同您说的事,您还记得么?”
“什么事?”老太太疑惑。
邱姨娘见状,立刻给玉菡使了个眼色,玉菡会意,挤到两人中间,对老太太道:“祖母,这么晚您也累了罢?我给您揉揉肩,您闭目养养神,别再操劳这个操劳那个了。”
老太太笑了,拉着玉菡的手,“还是菡儿贴心,不像她们,”说着,扫了眼坐在远处看戏的几个孙女儿。
这时陆润生和陆泽明从外进来了,邱姨娘便笑向老太太道:“菡儿既是自己心疼老太太,也是在替老爷向您尽孝,这都是她该当做的。”
老太太听了心里更熨帖,当着陆润生的面,又夸了玉菡几句。
李氏满肚子话没处说,只能坐在一旁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