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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如水,赵乾一步一步,毫无表情地往门外走。

宫道上有不少宫女太监,纷纷朝他行礼,均未得到回应。

众人看他神色恍惚的样子,不由得相互目视,暗中揣测。

一天的时间内,宫里都传遍了,良妃所居的永菲宫被封,信王又在傍晚被召进宫里,不用细想都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毕竟是皇室丑闻,夏帝藏得极严,只有少数几人知情。

但即便不知道真相,也不影响他们私下暗自琢磨。

“信王他……”

“快走快走,一会儿换班迟到了,会被罚的。”

这些话自赵乾耳边飘过,并未被他听进心里。

再往前走,不多时,碰到礼部尚书乔铎匆匆被小太监引着往御书房去。

乔铎和他打了个照面,拱手行礼,“王爷。”

“乔大人,”赵乾看着他,微微蹙眉,“这个时辰了,还进宫?”

“陛下召见。”

赵乾心思微动,一份不安感顿时涌上心头。

乔铎并未和他多言,只说道,“王爷慢走,陛下还在等着臣呢。”

“去吧。”

他看着乔铎离开的背影,眉头紧蹙。

入夜后,外臣鲜少会被召入宫,除非是特别紧急的事情,或是夏帝心中认为今夜非办不可的事情。

礼部负责的是科考、祭祀、典礼和制作官服等,哪一样都不是急需的。

乔铎最近在忙的、又称得上时间紧迫的……只有他的婚事!

思及此,赵乾心跳登时漏了一拍,他想调转脚尖再回头,可走了几步,又停下了。

他不能乱。

这只是他自己的猜测,不一定就是真的。

母妃那边是指望不上了,他这时候更加不能慌忙行事,免得被人抓了错处。

不论如何,方才滴血验亲已经足以证明他的身份,他是皇子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而父皇金口玉言,亲自赐下的婚事又怎么可能取消呢?

赵乾深吸一口气,继续沿着宫道往外走。

这厢,乔铎也步入御书房内,得见天颜。

夏帝坐在书案后方,随手拿了本史书翻阅。

这是本野史,其上故事荒诞,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凌乱地厉害,违背伦理与道德。

没有太大的钻研价值,只能当做解闷的读物,正好适合夏帝此刻的心境。

他心里,似有千丝万缕缠绕,找不出头绪。

乔铎站定后,躬身拱手,“参见陛下。”

“嗯。”

夏帝应了一声,却没有下文。

他翻书的动作越来越快,最后颇为烦躁地合上,双眉蹙起,看向五步之外的人。

“礼部最近在忙什么?”

乔铎忍不住偷瞄了他一眼,竟不知如何回答。

信王和关二小姐原定十七成亲,此事全权交由礼部负责,临近日子,几乎所有的礼部官员都舍弃了休沐,认真核实每一处细节,确保不出错。

可现在他闻得一丝风声,对良妃和信王不利,只怕此事不能善终了。

“回陛下,臣近日在准备信王大婚之事。”

乔铎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

现在谁也把不准夏帝的想法,照实而言,总不会是错的。

夏帝听完后,神态没有变化,只淡淡道,“翻了年,春闱将近,也该多考虑考虑各位科考学子的事情了。”

“陛下说得是。”

乔铎继续道,“臣已经安排下去了,一应事宜都有专门的官员负责,务必保证春闱顺利进行。”

先前才查处的舞弊案办了不少人,这一届春闱没有人敢顶风作案,生怕跟自己扯上关系。

届时莫说丢了乌纱帽,只怕性命都难保。

夏帝颔首,又关心了一句,“人手还够吗?”

乔铎蓦然一顿。

这句话里,明显有别的意思。

他斟酌了一番后说道,“臣会好好调整礼部的人员结构,请陛下放心。”

“嗯。”

夏帝点了点头,对他这个回答还是比较满意的,“春闱乃大事,多少学子寒窗苦读就盼着这一回呢,可别叫天下读书人寒了心。”

“臣明白。”

夏帝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行了,时辰不早了,回去吧。”

“是。”

“方喜,送送乔大人。”

急急忙忙叫他进宫,前后说话不过一刻钟,乔铎在离开御书房后,忍不住向方喜求助,“方公公,陛下这是……?”

方喜笑道,“乔大人不是已经明白了吗?”

乔铎没说话。

他领悟到多少是一回事,陛下透露出的信息是另一回事。

他总觉得,这次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方喜见他还盯着自己,忍不住叹了口气,“乔大人怎么在这个时候糊涂了?没多久便是春闱大事,准备考场一应事宜的人手都不够,怎么还有多余的心力放在其他事情上呢?”

夏帝是天子,说过的话是不能收回的。

但真正办事的是手下的人,他们是能够根据上面的意思把握进度的。

换言之,夏帝心中有芥蒂,不愿再促成这门婚事,那礼部也就不必在这件事情上费心了,只当没有此事即可。

方喜此言,算是把话说透了。

乔铎拱手,“多谢方公公提点。”

“乔大人可莫要这么说。”

“公公放心,我明白。”

眼见着又转过了一个路口,方喜停下脚步,“奴才就送到这里了,乔大人慢走。”

乔铎再度道了声谢,扬步离开。

方喜目送片刻,这才转身往回头。

雪又开始下了,即便走在廊下,也觉得添了几分冷意。

这个冬天,似乎格外得冷。

宫里的雪,只怕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

他跟在夏帝身边多年,清楚夏帝的疑心有多重,院首早就说明了,滴血验亲并不准。

所以不管血是否相融,都不能证明什么。

此举真正慰藉到的,只有良妃一人,而非夏帝。

在他同意滴血验亲时,心里就已经有答案了。

之所以来这一遭,不过是心中烦闷亦或是没下定决心而已。

“阿嚏——阿嚏!”

方喜连打了两个喷嚏,他双手环抱着搓了搓手臂,加快了脚步。

松涛苑里,碳火熏得整个屋子暖烘烘的,将寒气隔绝在外。

关月靠在床头,捧着一册话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