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纛之下,李彦仙听着火炮的雷鸣声,看着一颗颗铁球凌空飞舞,飞向奔腾而来的夏军步骑大阵,他不由得心旌摇曳,脸色通红,再也难复刚才的平静。
铁球铁弹肆意飞舞,所到之处一片人仰马翻,成片成片的党项骑兵栽于马下,烟尘滚滚,场面震撼至极。
余平和宋炎站在高处,呆呆地看着万骑冲锋的场面,余平汗流浃背,宋炎也是目瞪口呆。
“这么多的炮弹! 王相公的炮弹,是不花银子吗?”
余平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怅然若失。
“怪不得番子打不过忠义军,这怎么打呀?”
二人摇头叹息,后面的乡兵们也是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忠义军兵锋之盛,今日便让他们个个大开了眼界。
这火炮如此凶猛,远近皆可顾及,一次打出,至少也是数百人的伤亡,连续狂轰滥炸,谁能抵挡?
打仗的方式,早已经是不同往日。这些个乡兵们,惊诧之余,人人有一种被时代抛弃了的感觉。
城墙之上,刘正彦看着城外惊心动魄的大战,脸色苍白,都忘了指挥部下布防。
他周围的一众原禁军部下也是鸦雀无声,人人注视着城外,个个伸长了脖子。
炮弹划着弧线,遮天蔽日,如冰雹般连绵不绝落入党项骑阵,不但轻重甲骑兵纷纷仆倒,那些个步卒也已经被波及。炮弹纵横飞舞,党项骑阵中有些地方几乎被一扫而空,露出大片的空缺。尤其是那些霰弹,一打就是一大片,烟雾缭绕,党项骑士眼看着一步步逼近宋军大阵,却是落马的更多。
“衙内,这火炮……太可怕了!”
刘斌的话,把刘正彦拉回了现实。
“让兄弟们准备应战,先夺了平夏城再说。”
刘正彦吐了口气,城外如此惨烈,他也不能毫无建树。
党项大阵之中,李察哥则是心痛如割,就似流出血来。这哪是打仗,这分明是一场肆无忌惮的屠杀!
眼看着他的重装骑兵一个个被砍翻在地,做了对方宋军的刀下亡魂,他却只能眼看着,做不了任何事情。
后面的党项轻甲骑士打马向上,想要射杀刀斧手,谁知道刚进三百步,已经遭到了对方火炮劈头盖脸的轰击。
一百多门佛朗机炮一起开火,轰打了五轮,直到子铳打完。无数的党项骑士被打下马来,无数的战马悲鸣着倒地,空中血肉横飞,鲜血飙射,地上尸积累累,血污中残肢断腿到处都是,直如阿鼻地狱一般。
这五轮霰弹打下去,足足有千余党项骑士掉下马去,死伤惨重,目不忍睹。
“蓬!蓬!蓬!”
隆隆的火炮声响起,李察哥下意识地脖子一缩,一颗铁球呼啸而过,李察哥可以听到空气呼啸的声音。铁球砸在他战马旁的一名党项骑士头上,那人脑浆迸裂,溅了周围的骑士满身都是,尸体直直地栽了下去。
“快速前进,冲入战阵!”
看着周围骑士人人脸色煞白,惊慌不已,李察哥惊怒交加大声喊了起来。
对方再这样狂轰滥炸下去,自己的勇士还能剩下几人?
万骑冲阵,有进无退,此刻距离宋军大阵只有两三百步,只能快速接近对方,和对方贴身肉战,才能有一线生机。
若是临阵脱逃,必将溃不成军。对方若是纵马追来,火炮齐发,不知要死伤多少,平夏城也有可能丢掉。
平夏城,却是不能丢掉!
“元帅,李相公那里打得如此惨烈,要不要小人带人过去冲杀一番!”
宋炎上来,对着刘锜请战。
左翼炮火连天,他却在这里无所事事。西夏大军五六万人,这必是一场恶战。
“也好,你和余平去增援他们,护住骑兵左翼。”
刘锜点了点头,对鲁天来道:“鲁统制,你和宋将军一起去,掷弹兵也带上。”
宋炎大喜过望。火炮和制弹兵的威力,他可是深有体会。
“元帅,我军控制了外城,西夏人控制了内城。”
许三打马过来,上前抱拳道:“如今都是巷战,向前推进十分缓慢,要控制平夏城,可能得需要些时间。”
外城已经控制,要全面占领平夏城,巷战不可避免,时间上不仅难以保证,伤亡恐怕也要大大增加。
“没时间陪他们玩!”
刘锜的目光变的阴冷,嘴里吐出王松的一句名言。
“让兄弟们撤回来,控制住城墙。无论是内城外城,用火油,烧了它!”
许三大吃一惊,这样子,平夏城可就毁了。
一想起那些装着火油的玻璃瓶成箱成箱,心硬如铁的许三,也不由得心里抽搐了一下。
“元帅,城里面还有那么多粮草辎重,若是烧了,太可惜了!”
至于里面负隅顽抗的西夏将士,许三提都没有提。战场之上,由不得半点妇人之仁。
“许三,你想抗命吗?”
刘锜黑起了脸来。若是打一场惨烈的巷战,最少也得损失数千人。城门口一战,已经损失了数千将士,难道这平夏城,他要扔下上万的军士?
“相公让我主持征夏大计,若是在一个小小的平夏城折戟,停滞不前,我如何对得起相公的嘱托? 如何对得起千千万万战死的兄弟? ”
“末将遵命!”
许三不由得心里一惊,赶紧抱拳,领命而去。
有“仁者之风”的刘锜都是如此冷酷,这狗日的战争,把人逼到了什么份上?
“李彦仙啊李彦仙,你乃是沙场宿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相公失望……”
刘锜嘴里喃喃说道,把目光转向了城外的大战。
“开炮!”
刘宏津脸色铁青,手中的旗帜又重重挥下。
一百多门佛朗机炮射击完毕,剩下的200门重炮和近百门虎蹲炮又接着开火,滚滚的白烟升起,无数的铁球、铁弹呼啸而出,撕裂空气,让人头皮发麻。
一两百步的距离,火炮的威力更大,特别是霰弹,往往形成一个扇面,马上的党项骑士往往像割韭菜一样,被一扫而空,无论人马,都被打的浑身血窟窿,惨状目不忍睹。
一匹匹战马悲鸣着扑倒在地,一个个党项骑士从马上被打翻下去,无数的党项骑兵又扑了上来。
阵地前堆满了人马的尸体,形成了一座座小山,无数的伤者在里面凄厉地惨叫,受伤倒地的战马在雪污里翻滚悲鸣。
后面跟上的党项骑士避开了前进道路上的这些障碍,依旧是打马向前。
终于突破了50步的射击范围,党项骑士死伤累累,若非仗着人多,他们早已经溃退了。
进了50步的射击范围,党项骑士羽箭齐发,宋军则是甩出无数颗冒烟的震天雷,直冲扑过来的党项骑士。
尽管有铁甲护身,也有无数的宋军惨叫着倒下,几十颗震天雷未来得及扔出,落在了宋军大阵中,炸伤了上百个宋军士卒。
“通!通!”
数百颗震天雷在宋军的阵前爆炸开来,每一颗震天雷,都能至少造成一名党项骑士的伤亡。掷弹兵接连甩出三四颗震天雷,整个宋军大阵前方,都笼罩在了一片浓烟之中。
一阵风吹来,硝烟弥漫中散去,党项骑士的尸体,已经堆满了宋军的大阵前方,到处都是呛人的硝烟味和血肉的腥味,味道混杂在一起,让人难受的想要呕吐。
“迎战!”
赵云打马向前,带领着部下骑兵,向突破火炮射杀的党项骑士们冲去。
与此同时,右翼前来的党项骑士,也和宋炎的部下骑兵狠狠地撞在一起。
甫一照面,双方便是人仰马翻,无数的骑士倒下马去,激烈的怒骂声和喊杀声随即响起。
冲阵,没有任何退缩、义无反顾的冲阵,就是你死我活舍命的拼杀,舍命的进攻,直至让对方不能呼吸。
个人的勇力,在这里没有任何的用处。在这里,需要的是团队的作用,集体的厮杀,能淌过去的便是胜者,而败者往往是身死名灭。
血肉横飞,不断的有人倒下,满地都是血污,到处都是残肢断臂,人体的器官更是被战马随意践踏。
相看白刃血纷纷,这样惨烈的对面拼杀,也让整个决战显得悲壮了几分。
骑兵对冲之后,满地都是兵器和旗帜,战马在血泊中悲鸣,伤兵在尸体堆里面哀嚎,满地的残肢断体和人体器官。
眼看着一个个党项勇士血染沙场,跌下马来,身为大夏皇室的仁礼满眼血红,奋不顾身,挺起长枪,直奔对面而来的宋军骑阵。
旁边的党项骑士大惊失色,赶紧打马而上,把仁礼护在中间。
看到前方纵横而来的宋炎等人,既没有宋军的锋矢冲突队形,就连身上的衣甲似乎也来自党项骑士,嵬名安惠怒火攻心,带着党项骑士旋风般冲了上去。
这一看就是大宋的乡兵,先冲散了这些人,再去冲击宋军的本阵,也许能反败为胜。
宋军大阵前,党项骑士们的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今日若是不能击退宋兵,不要平夏城不守,即便是他们自己,恐怕也不能得以善终。
而宋军一旦攻克了平夏城,向北的大门就此洞口,都城兴庆府就暴露在了宋人的火炮面前。
“杀宋狗!”
嵬名安惠血脉喷张,面色狰狞,扬起了长刀,劈翻了一名宋军,大吼着打马向前。
两军一交手,各自舍命拼死,嵬名安惠心里一惊,这些乡兵,可不是易与之辈。
西北之地,民风强悍,习武之风浓厚,这些乡兵又都是边塞各地的马步弓手,人人都是个中好手,再加上党项人在宋人边界烧杀抢掠,这些乡兵都是国仇家恨,焉能不轻生赴死,舍命拼杀。
双方你来我往,毫不退缩,处处血肉模糊,残肢断腿,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
“张虎,你带我的亲兵去,增援一下乡兵。”
刘锜看的清楚,乡兵们锐不可当,得势却不得其法,双方厮缠拼杀,不知要到何时。
“这些兄弟都是好汉子,让他们多保存些元气,也让我陕西的后生多留些后!”
张虎犹豫道:“元帅,小人带了亲兵去,你身旁可就没多少人了!”
“快去,刘正彦、许三他们很快会回来增援,不要啰嗦!”
刘锜沉声道:“党项人如此密集,不妨多用震天雷,轰狗日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