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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书院 > 历史军事 > 宋士 > 第24章 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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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时节,渭河岸边已经是一片绿色,只是沿着河岸向平原上放眼看去,到处都是杂草丛生的荒田。河岸边、荒田间,甚至是官道上,不时的可以看见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腥臭难闻,蝇虫乱飞。

村庄处处残垣断壁,青烟袅袅。岸边的许多榆树、槐树都被拦腰砍断、不知所途,显然这里经历过一场场的兵灾人祸。

中午时分,渭河北岸的官道上,全都是行色匆匆、向东而去、拖家带口的难民。也不知道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这么多的难民成群结队的向东南逃难。

渭河北岸的一处渡口,挤满了难民,一艘一搜的船只,正把难民们源源不断地向河南岸送去,到处都是呼儿唤女和孩童哭叫的声音。

折虎勒住马匹,拦住了一队难民,问道:“老伯,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难民?”

白发老者行色匆匆,打量了折虎等人一眼,摇头道:“小官人有所不知,强贼史斌正在攻打京兆府,长安城怕是守不住了。强人四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乡亲们没有了活路,这才纷纷出逃,希望能躲过一劫吧。”

他指着前面的渡口道:“此处乃是灞桥,距离长安城只有二十余里。小官人还是早早离去,免得遭了史斌贼子的祸害!”

折虎点了点头。秦穆公称霸西戎,将滋水改为灞水,并于河上建桥,故称“灞桥”。灞桥为关中八景之一景。汉人送客至此,常折柳赠别,唐代名家,常作诗词于此,是以有灞桥折柳之说。

如今灞水两侧的古柳基本被砍伐殆尽,余者也是烟熏火燎,碳干黑枝,不忍直视。

长安城,无数次的毁灭性破坏下来,满地的瓦砾,成了蛇虫鼠蚁的乐园。

老者告辞而去,折虎调头来到后面的双辔马车旁,低声道:“折小娘子,前面乱军攻城,京兆府怕是去不成了。如今之计,只有渡过渭河,改道而行。”

马车里的人低声回道:“折虎,一切都靠你了。记得要护好范小官人,莫要失了礼数。”

折虎唯唯诺诺退下,来到后面的另外一辆马车前,脸色平静,朗声道:“范小官人,京兆府有兵事发生,咱们得改道而行。最好是渡过渭河,走终南一线,特来通告你一下。”

范圭从马车里钻出来,脸色苍白,颤声道:“折虎,可知贼人是否要前来? 快快改道,切莫耽误,速速下去安排! ”

折虎心里一阵鄙夷,面色不变,抱拳离开。

众人沿着官道走了百步之遥,就到了渡口边。岸边挤满了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吵吵嚷嚷,难以挤进去。

折虎上前,刚要挥鞭喝散人群,已经下了马车的折月秀却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耐心等待。

范圭心急如焚,见折月秀如此慢慢吞吞,大声喊道:“折虎,还不赶紧去找船只渡河? 若是出了差池,你担当得起吗?”

折虎看了一眼折月秀,见她默然不语,黑纱下也看不见她的表情,正在犹豫时,范圭大喝道:“折虎,还不快去,你是要干什么,是要大伙都陷在这里吗?”

见折虎不动声色,折月秀点点头,低声道:“折虎,你就按范小官人的吩咐,快去寻找船家,要客气些。”

折虎抱拳而去,折月秀旁边的几个骑士都是面色愠怒,众人冷冷看了范圭一眼,眼神里的不屑显而易见。

一路上走来,这范圭把他们当成奴才似的呼来喝去,若不是看在自家主人的面上,早就暴起了。

想他们都是驰骋疆场,和女真人对面搏杀,尸山血海里出来的汉子,让这样一个不到二十岁的酸儒下人一样使唤,真是丢不下这脸。

一名骑士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恶狠狠地低声说道:“直娘贼,一介酸儒,毛都没长齐,把兄弟们当狗一样使唤。比起王松来,连别人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另外一人也是不屑地说道:“老杨说的是。这姓范的大头巾,一路上一会要这个,一会要那样,折小娘子也没这样差遣咱们兄弟。可惜了折小娘子,王松能文能武,怎么会成了今日这样?”

一个大头粗脖子的骑士摇头道:“王松外号“赛霸王”,那手上功夫能差。完颜娄室那狗贼,号称女真族第一勇士,还不是被王松给打的屁滚尿流。我看折小娘子和王松不错,两个人多好的一对,看着都般配。”

“还不是折相公。若不是他闭门不救,王松已经是折家的姑爷了!”

老杨低声道:“都小声一点,别让折小娘子听见,又勾起她的伤心事。不过,很多人都说王松没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大头骑士一下子兴奋了起来,点头道:“杨哥说的是。反正谁也没有见过王松的尸体,说不准王松还活着呢。”

众人虽然声音不大,但却一字一句传入了范圭的耳中。他脸色铁青,心中恼怒至极。这河外三州的粗鲁军汉,竟敢如此地轻视于他。

他看着马车轿子里的折月秀,不由得心如刀绞,妒恨交加。

也不知道,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心里在想些什么,该不会还是她那位野汉子吧。

折月秀心中,却被老杨的那一句“很多人都说王松没死”给勾活了心思。

难道王松真的没死?

折月秀心头巨颤,狠狠地抽动了一下。她不由得想起了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洛阳官道上她初见王松的样子。

千军万马都闯了过来,他不会真的在府州捐躯了吧?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以他的性格,他能来府州救自己,他就一定会来找自己的……

他为什么不来,难道他真的死了,或者是他对自己并没有那么大的情意。

一定是的,自己为何没有出城,为何没有去见他一面,算不算薄情寡义?

自己如此顾及面子,爱惜羽毛,王松又怎会原谅自己?

也许在旁人看来,自己精明无比,其实却是世间的蠢人一个,有贼心没有贼胆,算个什么东西?

怪不得王松心甘情愿去战死!

折月秀眼中的泪流了下来,心中千思万想,面上阴晴不定,完全忘记了,自己马上就会成为别人的新嫁娘。

渭水浩浩荡荡,东流而去,人生就似水上随浪翻滚的枯叶,谁又能真真切切掌握自己的命运。

折虎带了一个船夫打扮的汉子,挤开人群上来。他来到折月秀面前,恭声道:“折小娘子,船只已经找好,船老大让我等过去。”

船老大满脸笑容,拱手道:“客官放心,你给的银子多,小人的船一定把你们安安全全地送到对岸。”

范圭不耐烦地连声吼道:“还愣什么,赶紧前头带路!”

折月秀赶紧擦掉了脸上的泪痕,生怕被外面的人看到。

“折虎,你去把马车卸下来,带上马匹即可。回头到了南岸,咱们再想办法。”

范圭看船只已经谈妥,心中一松,连忙道:“折小娘子,咱们先登船,马匹和卫士随后赶上就是。”

折月秀点点头,和范圭一众人先行,好不容易挤过了人群,来到了船边。

岸边人群猛烈地骚动起来。紧接着,许多百姓拖儿带女,鬼哭狼嚎地向渡口跑来,人人都是惊惶。

众人都是一愣,不由得向北行的身后看去。

百姓如潮奔来,狂喊乱叫,官道上烟尘滚滚,马蹄声阵阵,显然是有大队骑兵赶来。

船老大面色苍白,大声道:“客人赶紧上来,这是攻打长安城的强人。咱们得马上开船,不然就来不及了!”

范圭面如土色,对折月秀大声喊道:“你还在磨蹭什么,还不赶紧上来,贼人马上就到了!”

他转过头,对船老大喝道:“船家,赶紧开船,钱少不了你的!”

烟尘滚滚,马蹄声阵阵,羽箭驰飞,官道上、河岸上惊慌逃窜的百姓不断倒下,岸边的人群马上变得失控起来。

惊叫声、哭喊声、怒骂声不断响起,无数的百姓向着河边的渡船上扑去。百姓纷纷淌进了水中,哭喊着向着船边游去,渡口乱成一团。

折月秀被丫鬟和两个卫士扶着上了船。范圭大声喊道:“赶紧开船!”

他自己先躲入了舱中,丝毫不顾折虎等一班侍卫还在岸边。

船老大见形势危急,手忙脚乱地指挥着船工们撑开渡船,就要向河中划去。

折虎和众卫士上了马,拿出了兵器,对着船上的折月秀大喊道:“折小娘子,我带兄弟们过去掩杀一阵,你们先走,一定要保重。”

无数的羽箭呼啸而来,渡口边的百姓纷纷中箭倒地,其他的百姓惊慌失措,纷纷沿着岸边向两旁逃去,再也不敢在岸边逗留。

折月秀拔出刀来,跳入了齐膝的浅水中,对着船上的范圭道:“范小官人先走。我的兄弟们在这里,我不能丢下他们。”

丫鬟和卫士看折月秀下了船,也都纷纷拿出刀剑,跳下船来,站在了折月秀两边。

“折月秀,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贱人。你到底要干什么?”

范圭一直躲在船舱里,看到折月秀下了船,对他说的话轻描淡写,多日的委屈和不满一下子全部发泄了出来。

他冲上了船头,脸色红胀,大声吼道:“折月秀,你个贱人,你还在想着你那个王松吧。你去吧,和你的王松死在一起吧,他在下面等你!”

折月秀身旁的众人都是面面相觑,想不到这范圭居然如此失态,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些话来。

“范圭,从今日起,我和你再无瓜葛。你若是再中伤于我,毁我名节,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折月秀头也不回,一边往岸上走,一边平静地说道。

“折月秀,你去死吧!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这样水性杨花、毫无廉耻的贱妇!”

范圭站在船头,脸色通红,大声咆哮着,就如疯狗一般。

他的下人则是催促着船家,缓缓划离了岸边,向着河中心而去。

折虎在岸边听得仔细,气的面色通红。他指着船上的范圭,大声怒道:“你这直娘贼的酸儒,若再胡言乱语,我要了你的狗命!”

范圭仿佛已经被嫉妒和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指着折虎,大声骂道:“折虎,你只不过是一个下人,折月秀的狗,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你有什么资格!”

折虎怒不可遏,拿起了手中的角弓,把羽箭搭在了上面,对准了船头上的范圭。

范圭打了个寒战,赶紧躲入了船舱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