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素有“襟吴带楚客多游,壮丽东南第一州”之称,曾被唐人白居易誉为“淮水东南第一州”,漕运、盐运发达,乃是淮水东南富裕之地。
清风徐来,运河上波光粼粼,一艘顺流而下的三层客船破水而行,向南方而去。船上的乘客们纷纷站在船头,欣赏着两岸的美景。
突然间,河面上响起了长长的此起彼伏的军号声。就在船上的乘客和船家惊疑不定时,无数的大小船只从各个港岔里摇了出来,船上全是挥舞着刀枪大声叫喊的土匪,他们成了围追堵截之势,蜂拥直奔客船而来。
“是贼寇!”
船上有人惊恐地叫了起来。船客们乱成一团,纷纷奔回了各自的船舱,摔倒绊倒者不绝,鼻青脸肿,形状十分狼狈。
“各位客官,都不要惊慌,千万不要抵抗,否则白白丢了性命!”
船老大大声叫喊,贼寇的船只很快到了跟前,在他们的指挥和叫嚣下,船家只好把船靠在了西岸。
一个三十岁左右,披甲顶盔的高大汉子在一群手持刀枪、气势汹汹的盗匪们的环绕下,踏上了客船的甲板。
汉子面容消瘦,肤色黝黑,脸上都是风霜之色,手里拿着一张大弓,背后箭壶羽箭满满。一大群喽啰趾高气扬地跟在汉子身后,显然汉子是这群盗贼的匪首。
一个白脸匪汉走上前来,挥舞着手里的钢刀,大声喊道:
“你们这些鸟厮,都听好了,我们兄弟只要财,不要命。好生把钱财拿出来,万事吉祥。若是想偷奸耍滑,便来试试我手中的钢刀,看看利是不利!”
白脸匪汉说完,看了看自己的黑脸大哥。黑脸汉子点点头,白脸匪汉挥挥手,带着一队队土匪进入了各个舱房之中。
到处都是鸡飞狗跳,哭喊声不绝。黑脸汉子看着这一切,面上冷峻无比,不动声色。
突然,一个汉子从船舱里面跑了出来,手里面抱着一个包袱。他快速来到船舱边,扑通一下,跳下水去,向远方游去。
土匪们骂骂咧咧,这就要去驾船追赶,却被黑脸汉子给喝止。
黑脸汉子从背上摸出一只羽箭,搭在了弦上,慢慢把弓箭对准了正在拼命向西岸游去的汉子。
西岸到处都是山丘和树木,距离船只足有百步,一旦逃了进去,便再也难以追回。游水的汉子,看起来水性不错,扑起来的浪花很少,但却游得很快。
汉子终于游到了岸边,见背后没有船只赶上来,精神一振,大踏步向树林里面钻去。
“嗖”的一声,黑脸汉子手里的羽箭终于射出。正在逃跑的汉子猛然栽倒在地,羽箭呼啸而入,直接穿透了他的前胸。
“大哥好本事!”
“大哥百步穿杨,就是养由基再世,也不是大哥的对手!”
旁边的土匪们兴高采烈,不自觉地喝起彩来。
“都愣着干什么,过去把包袱抢过来!”
大哥笑了一下,并没有如何得意,这事对他来说,还真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船上的旅客都是脸色煞白。土匪的头领本领如此高强,谁也不敢再有逃跑的念头,只能任其劫掠了。
绫罗绸缎、金银财宝、古玩玉器、还有女子的首饰等物纷纷被搜了出来,堆满了船头。
大哥轻轻点了点头,看来今天这一趟收获颇丰,没有白来。
几个姿色不错的女子也被带了出来,上前阻拦的家人被一一砍翻在地,尸体就堆在甲板上,血迹斑斑。
“都给老子好好地呆着! 谁若是不想活了,老子马上送他去见阎王爷!”
大哥黑脸狰狞,眼中寒光一闪,几个胆小的客商心惊胆战,吓得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大哥,里面有一位小娘子,青春貌美,长的是如花似玉,不过……”
一个喽啰跑了出来,在大哥面前支支吾吾,好似有难言之隐。
“你这厮,有何话说,只管道来就是,不要婆婆妈妈!”
看到大哥不耐烦的样子,喽啰赶紧说道:“那小娘子独自一人,长的是羞花闭月,却是有了身子。”
大哥嘿嘿笑了起来,指着面前掳掠的几个女子,问道:“当真是个美人,独自一人,比这些小娘子都好看?”
喽啰连连点头道:“天上地下,那小娘子跟画里的仙女一样,大哥一见便知。”
“头前带路。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跟仙女一样?”
一处船舱之中,一个20来岁,面容清秀,道袍覆身的女子,正坐在床边。女子神色坦然,完全不理睬旁边凶神恶煞的土匪们,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已经突出的腹部,似在安抚腹中的胎儿。
看到大哥进来,女子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随即转过头去,再也不看一眼。
大哥一进入船舱,看到眼前女子的面容,身子先酥了半边。
女子虽然身着道袍,没有绫罗绸缎、金银首饰,但却皮肤白净、明眸善睐、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风姿绰约,自有一番风情。
大哥流浪江湖,或官或匪,万花丛中过,阅女无数,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子,整个心都酥了起来。
“小……娘子,在下李成,流落江湖为生。”
李成不自觉地看了一旁自己的兄弟们,清了一下嗓子,继续说道:
“小娘子,看你的身子,恐怕有六七个月了。现在就跟在下上岸吧。小娘子可以放心,有我李成在,谁也不会对你怎样。以后,你就做我的压寨夫人吧。”
女子看了看这位土匪头领,轻轻摇了摇头。
“好汉,妾身已有了身子,糟践之躯,配不上好汉。还请好汉高抬贵手,放妾身离去。妾身谢过好汉了。”
女子的声音轻柔,如春风拂柳,让李成的心里莫名地一荡。
“小娘子,这可由不得了你。你们几个备上木板,铺上被褥,把小娘子抬上岸去,小心就是。”
李成指挥着手下的喽啰们,看到众人都动了起来,转身准备向外而去。
“小娘子,我大哥都不嫌弃你,你就从了他吧。”
另外一个土匪也是喊了起来。
“我大哥勇力绝伦,能挽弓三百斤,乃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汉。靖康二年,我大哥还是淮南招捉使。要不是朝廷昏庸,我们也不会流落江湖,我大哥配你,一点也不委屈你!”
女子轻轻笑了一下,莫名地心里骄傲了起来。
土匪就是土匪,眼界就是这么低。说到勇力绝伦,王松被人称作“赛霸王”,做的却都是惊天动地、为国为民的大事。二人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不可同日而语。
这女子,自然是王松的入幕之宾李师师了。
王松在河北时,两人数日缠绵,她竟然怀上了王松的孩子,这让本以为自己不能生育的李师师,顿时慌了手脚。
正想去告诉王松此事,王松战死的消息却传来,李师师如五雷轰顶,一番斟酌之下,悄然离去,想要隐居江南,从此不问世事。
“好汉且慢,妾身有话要说。”
看到李成就要离去,李师师轻声说道,人也站了起来。
“还请好汉喝退左右,此事乃是绝密,事关妾身私事,还望好汉勿怪。”
李成转过身来,惊异地看了李师师一眼,轻轻摆了摆手, 旁边的土匪们都退了出去。
“小娘子,现在左右无人,你有何话,直说无妨。”
李师师点了点头道:“好汉,在下腹中孩儿的父亲,乃是一位英雄,几个月前与番贼战死。还望好汉看在同是汉人的份上,放妾身一条生路。妾身就此谢过好汉了。”
李师师轻施一礼,眼角已经有了泪珠。
自从王松阵亡的消息传来,她的眼泪就没有断过。如果不是为了腹中的婴儿,她早已了此残生了。
心中所有的希望都已经破灭。现在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就是这腹中的骨血了。
李成却是摇了摇头,眼前的女子让他自惭形愧,但又神魂颠倒,欲罢不能。
他沉声道:“小娘子,这狗日的世道,人命如草芥,每天死掉的不知多少。你也不要在这装神弄鬼,实话告诉你,你生完孩子,咱们二人就拜堂成亲,我也不会亏待了你。”
他在江湖上喋血杀戮,内心早已是冰冷无比。什么民间疾苦,生离死别,在他这里统统都是狗屁。
“好汉,我已经三十多岁,人老珠黄,又已为人妇,配不上好汉。”
“我看上的只是小娘子你,其他事与我无关。”
“好汉,如果你知道这孩子的生身父亲是谁,或许你会改变主意。”
李师师的眼神坚定,声音更是清亮无比。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办法,只希望此人还讲江湖道义,能放她一马。
“哦,这倒有些意思!”
李成转过了头来,在船舱里面的椅子上坐下,看着李师师,眼神里面有了一丝笑意。
“小娘子,你倒是说说,这孩子的父亲是谁,看我会不会改变心意?”
“孩子的父亲姓王,是大宋的两河、陕西宣抚使,人送外号赛霸王、王铁枪,几个月前在府州与番贼战死……”
李成慢慢站了起来,瞳孔收缩,脸上的神情变得凝重。
“你是说,你这腹中的孩子是王松、王相公的血脉?”
李师师微微点了点头,眼里的泪水簌簌落了下来。
“如有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几个喽啰进来,手里拿着木板等物,看到大哥站在那里,正在看着桌上的纸张。
“这是他的遗物,你可以派人到东京城查对一下,一问便知。”
李成抬起头来,脸上阴晴不定,看着镇静自若的李师师,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哥,还要不要……”
感觉到房中的情形有些怪异,拿着木板被褥的喽啰犹犹豫豫地说道。
李成一言不发,抓起桌子上的纸张,转身出了舱房,剩下的喽啰如梦初醒,慌慌忙忙地跟在他身后,一窝蜂离去。
李师师眼泪又流了出来,她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喃喃自语道:
“可怜的孩子,你还没有出生,就已经见不到自己的父亲。”
喽啰跟在李成身后,一路小跑,才跟得上大哥快速的脚步。
“大哥,这么美的小娘子,就这样舍弃了,是不是太可惜了些!”
李成猛然停住了脚步,喽啰反应不及,一下子撞在了他身上。
“小五,你带人乔装打扮,跟着这女子,看她到了哪里,千万不要泄露了行踪!”
小五停住了脚步,心头一阵惊诧,随即笑了起来。
“大哥,你还是放不下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