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国破家亡之人,背后都是一串血泪,那些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纨绔膏粱,更是无所适从,比普通百姓还难。
过惯了被人伺候的优渥生活,突然间一无所有,能坚持下来的,都是不易。
“番子南下,小人父母都被杀害。相公能为小人报仇,小人做牛做马,也是心甘情愿!”
“你倒是心智坚定,忠义仁心,像你这样的少年,倒是不多。”
王松点点头道:“番子残暴不仁,必遭天谴。凡是侵我大宋,残害我宋人的罪魁祸首,本官一定不会手下留情,以慰我千千万万的宋人亡灵。”
邓五尴尬道:“相公,小人泡的茶粗劣不堪,让你见笑了。”
“胡思乱想,有什么见笑的!”
王松正色道:“杀敌报国,恢复旧土,靠的是战场喋血的真汉子,而不是谈诗赋词、擅于吃喝的士大夫,何必自惭形秽!”
“相公,小人受教了!”
邓五脸红了半边,在一旁肃然道:“小人愿意追随相公,多杀番贼,恢复大宋的大好河山。”
“冬日来临,城外的百姓都要安置,所以这建城也是大事,为国为民。兄弟们各司其职,才能众志成城,有所作为。”
王松正色道:“我忠义军几万兄弟,定能驱除鞑虏,直捣黄龙,让百姓过上好日子,邓五,你完全可以放心。”
邓五心服口服,肃拜道:“小人多谢相公!”
刘兴平也惶恐道:“相公,小人微末小技,让相公见笑了。”
“不要草木皆兵,这也并非针对你。”
王松对打量了刘兴平一下,笑道:“刘兄弟,我看你身材瘦弱,干不了粗活,以后就跟着本官,到府里做些清闲事,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刘兴平心里一喜,赶紧谢道:“小人多谢相公成全,小人回去收拾一下,明日就去城中找相公。”
王松轻轻叹了口气。像刘兴平这样无家可归的少年,遭遇战火连天,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天下不知凡己。只有早日击退了金人,百姓才有好日子过。
只是这天下杀伐不断,朝中奸臣当道,地方上庸官劣吏,百姓想要过上好日子,谈何容易。
刘兴平推开破门,在破屋里四处寻找。已经搬进城里有几天,刘兴平这才发现自己的贴身玉佩不见了,那是父母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他自然想要找回来。
此时已经是日暮时分,月亮已经升起,微弱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破屋里一片朦胧,刘兴平终于在原来睡觉时的稻草堆下的青砖缝里找到了玉佩,他抓紧了失物,心里面不由得一阵窃喜。
刘兴平正想离开,外面忽然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显然是有人向这边而来。
刘兴平从破窗户看去,只见五六个汉子正在向这边而来,看这些人的打扮,应该不是棚户区里面的穷苦百姓。
一贯以来的谨慎习惯,刘兴平蹑手蹑脚的爬起来,快步走到墙角,轻轻搬开一块木板,从木板后的洞爬了出去,随即从外面把木板移过来遮住洞口,恢复原状。
刘兴平出来,在墙边齐腰深的枯草丛里藏好身子,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门“格吱”响了一下,显然有人进来,随即房屋里面亮了起来,一个浑厚的汉子声音响起:
“王虎,四处看看,千万不能有外人!”
叫王虎的汉子漫不经心的四处看了一下,嘴里说道:“大哥尽管放心,我这几天一直待在这里,单独在这住的一个乞丐也被我杀了。你看看,这鸟不拉屎的破烂地方,距离城墙最远,谁会愿意住啊?”
刘兴平头上冒出冷汗来。他暗自庆幸,若是自己在这还住的话,可能已经遭了毒手。
另外一个汉子也说道:“王虎说的没错。 我二人这几天一直在这,这房屋以前有人住,但是搬走了,这几天都没人来过这里!”
“大哥”点点头,沉声道:“王豹带两个人警戒,其余人都歇一下。”
一行人坐下来,过了片刻,王虎打破了沉默,问道:“大哥,你说这姓刘的到底怎么样,他答应咱们的事情,是不是个圈套?”
“他不会耍什么花样。”
“大哥”冷笑道:“姓刘的好赌成性,又喜欢到瓦子里戏耍,坐吃山空,时间一长,他的银子早都花光了,不答应咱们,他从哪里来银子,如何去快活?”
“说实话,姓刘的拿出来的可都是好货。”
大哥话音一变,继续道:“女真人在南京也开始仿造宋人的震天雷,只是炸起来威力不大,和宋人的相差太远。姓刘的给的就不错,一炸一个准,威力大得很。若是有个四五百颗,宋人的城墙恐怕就很难建起来了,建了也没用,因为造什么土水泥的工坊毁了,王松也死了。”
王虎兴奋地道:“不错,趁王松出来巡查的时候,咱们兄弟把这些震天雷扔过去,他就是有再好的本事也没用,一样会被炸上天。“赛霸王”,我看他很快就要变成“死霸王”了! ”
刘兴平汗流浃背,想不到这些人,居然可以从城中搞到震天雷,还用来害死王相公。这些人真是卑鄙无耻,死性不改。
听起来,这个姓刘的家伙应该是忠义军中的军士、或者和忠义军中的内鬼有勾结,这人不仅能搞到震天雷,也能运出城去,看来在忠义军中的级别不低。
“王虎说的不错! 忠义军四下里围剿山寨,太原城又守的这么严,咱们还怎么活下去,肉票都不好弄。番子愿意给钱,咱们出力,炸死了王松,山上的日子也好过些。”
“说的是,这年头,有奶便是娘,人命像根草。只要有吃有喝,谁还在乎干什么事!”
土匪们议论纷纷,声音不由自主大了起来,大哥赶紧出声阻止。
“都小点声,休息一下,王虎做好戒备,对方可能很快就到。”
大哥吩咐了下去,众人纷纷散开。
大哥等人停止了谈话,屋子里面陷入了沉寂,时间在众人的沉默中过去。
刘兴平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正等的焦躁不安时,门“格吱”响了一下,跟着一个土匪轻轻溜了进来。
“大哥,对方人来了,现在就在外面。”
“把人带进来。”
大哥精神一振,土匪出去,把来人迎到了屋里。
大哥迎上去,低声道:“刘兄弟,你怎么现在才来,我们兄弟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还以为你不来了,空欢喜一场。”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语气颇为不满,刘兴平就是想不起来,这人到底是谁。
“忠义军军纪森严,不是你说出来就能出来的。我也是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才能出城。要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我才懒得做这趟生意。金子带来了没有?”
大哥点了点头,抓起腰间的一个钱袋,扔了过去,笑道:“兄弟,这里是100两金子,作为定钱,震天雷拿到以后,再付另外一半。”
刘兴平暗暗诧异,一出手就是100两金子,看来这些人买的数目不小。
刘姓汉子打开钱袋,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递过来一个袋子。
“这是五个震天雷,我随身携带。明天夜里,有人会把你们要的东西送过来,到时候接收就是,把剩下的一半钱交给他,记住了没有?”
大哥点点头,刘姓汉子打开门,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中。
“大哥,姓刘的神神秘秘,一幅趾高气扬的样子,真让人受不了。要是他吞了咱们的金子,岂不是鸡飞蛋打?”
黑暗中,王虎不满地问道。
“姓刘的长什么样子,不关咱们的事,只要他能弄到震天雷就行。先撤回瓦子,明日再来。”
一众人离去,屋中陷入了沉寂。
刘兴平躲在黑暗中,动也不敢动,等到所有的人都已离去,这才蹑手蹑脚的从草丛里爬出来,上了小路,快速离开。
刘兴平绕了一大圈,来到土水泥工坊,在那窝了一个晚上。守卫的士卒看他可怜,让他在屋子里呆着,省得受冻。
现在可不是夏天,晚上的温度已经接近零度,自然是十分的寒冷。
刘兴平也不敢告诉水泥作坊的军士,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和蛀虫们一伙。
第二天一大早,一夜未睡的刘兴平就在南城门等候,好不容易等到城门打开,他就迫不及待的跑了进去。
王松起床很早,正在院子里面用盐漱口。来到这个年代已经三年,他也逐渐熟悉了这个时代的生活方式。
即便他能研制出牙膏,但牙膏的包装软管,也一时半会解决不了。说起来,用金属外壳的牙粉也许更适合这个时代。
“杨再兴,怎么没有看到牛皋和耶律亘他们?”
杨进和王彦镇守石岭三关,焦文通和孟德负责太原城的防御和治安,张宪从中调度。牛皋和耶律亘忙着训练骑兵,不知道一大早又去了那里。
“相公,耶律亘说骑兵需要实战,牛皋和耶律亘两个就借外出剿匪去了西山操练,午后才能回来。”
王松点了点头。西山上盘踞着不少盗贼,其中有些民愤极大,不得不剿除,让百姓们安心。
牛皋是军中有名的神箭手,为人随和,士兵都喜欢跟着他训练。耶律亘则是骑术出众,是军中骑兵训练再好不过的教官。
“大清早的,谁在外面吵闹?”
听到外面的嘈杂声,王松皱了皱眉头。
刘兴平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一见面就单膝跪下,喘气说道:“相公,小人有要事禀报!”
王松看他脸上都是汗水,黑一道白一道的,笑道:“刘兴平,你过去,先把脸洗一下,咱们一起吃早饭,有事慢慢再说。”
门被关上,王松和刘兴平在屋中说事。卫士们在外面值守,杨再兴心里疑惑,二人独处,这个脏兮兮的少年,不会是刺杀王松的金人细作吧?
杨再兴上前几步,正要敲门,里面却响起了茶盏摔地的破碎声,紧接着王松的怒吼声传了出来。
“杨再兴,速速前去,把张宪给我叫来。立刻!”
杨再兴心中一惊,赶紧答应,调头就向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