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商业税,分为过税(货物流通税)和住税(货物交易税)两大类,“行者卖货谓之过税,每千钱算二十,居者市鬻谓之住税,每千钱算三十”,税率分别为2%和3%。但通商地分的盐、茶等禁榷物资的税率另有规定。
以这茶摊主的营业额,最多卖个三四十贯,即便按太平时节,也只是一贯左右。何况这是战乱时分,百业萧条,百姓流离失所,这买卖自然是惨淡了许多。
强敌入侵时,非溃即逃,女真人退去,却依然是税赋不减。即便是灾荒之年,朝廷也会减免税赋,何况是战时。
不知这些官吏,那里来的狗胆,这个时节,还不忘搜刮民脂民膏,当真是贪婪无度,欲壑难平。
看马扩义正词严,显然非一般人等,那几名公人也是面面相觑,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你这汉子,口气倒是大得很!”
围观人群鸡飞狗跳,纷纷让开,一个跨刀的粗壮汉子,在一众公人凑拥下,施施然走了进来。他看着马扩,昂起头来。
汉子身高腿长,像一座铁塔,上身着皮甲,下身绿色纨裤,胳膊上的纹身直到手上,满脸横肉,眼冒凶光,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
“本官黄新,固镇的“镇监官”,除了征收本镇的商税以外,还兼管火禁、盗匪缉拿、地方治安等事务。你等这些腌臜玩意,光天化日之下,持刀执枪,威吓官差,是谁给你们的狗胆!”
几个公人大喜过望,一起上前肃拜道:“参见黄镇监。”
王松鼻子里轻轻冷哼了一声。这家伙一看就是劫匪路霸般的不法之徒,也不知道,是如何当上这镇监的?
“大哥”公人指着马扩,大声道:“黄镇监,就是此人阻挡兄弟们办事。这茶摊主人,不肯交税钱,兄弟们拿了几个肉饼,却被这厮拦住。”
黄新看了看脸色煞白的茶主人,冷声道:“李二,我看你的茶摊是不想摆了。要不要我把你的摊子收没了,自己睡到大牢里去?”
茶摊主人李二赶紧道:“黄镇监,都是个误会,还请黄镇监原谅则个,原谅则个!”
“闭上你的狗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黄新喝退了李二,看了看马扩诸人,对“大哥”摆摆手道:“张勇,你带弟兄们去,把闹事的刁民全抓起来。若是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黄新威风凛凛,气势汹汹,在他的冷眼下,周围的百姓都是推后了几步,几个闲汉点头哈腰,陪笑道:“有你黄镇监在,谁敢造次!”
黄新微微点了点头,转过了头来,他踱步走到了王松几人的桌边,看了看王松几人,猛然一下,伸手掀翻了桌子。
“一群无知村夫,也敢在这耍横,你们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盘!”
黄新掀翻桌子,几人都是猝不及防,杨再兴怒火中烧,想要发难,却被王松拦住。
王松脸色难看至极,不过,他还是忍住了脾气,想看看这位黄镇监,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你们都给老子听好了,谁他酿的要是不交税,休怪老子手里的刀不认人!”
黄新看了看眼前的杨再兴等人,板起脸道:“老子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赶紧给老子离开本镇,不准在这里逗留,否则休怪老子不留情面!”
“慢着!”
看着张勇带着黄镇监就要离开,马扩却是走了出来。
“要想离开,先把这里的肉饼、茶钱付了,否则,休想挪动半步!”
草市上的百姓远远避开,并不敢靠近,显然是惧怕公人们的淫威。
“你狗日的真是狗胆包天!今天不教训你一下,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黄新停住了脚步,面色铁青,愠怒不已。
“兄弟们,把这些人都给我带回去。老子要好好查一查,这些人里面,到底有没有女真人的细作!”
公人们纷纷上前,亮出钢刀铁链,就要抓捕杨再兴,马扩等人。
护卫的便装军士纷纷上前,亮出兵器,挡在了马扩身前,和公人们对峙起来。
军士们虽然精悍,可是公人们有备而来,人数要多得多,对军士们形成了合围之势。
一个公人挤开人群走了进来,在黄新耳边轻轻说了几句,黄新点了点头。
人群纷纷让开,一大群宋军压着一群衣衫破烂、浑身是血的百姓走了过来。看样子,这些人正是刚才赶走张勇几人的草市摊贩。
“宋将军,多谢了!”
黄新向一个骑在马上、顶盔披甲、面目阴鸷的宋军军官连连道谢。
他转过头来,指着王松几人,对着张勇等人道:“去把茶摊上的几个人抓起来,先关入大牢再说。”
“黄镇监,这几个只是吃饭的客人,并不是什么女真细作,你要查清楚啊!”
茶摊主人李二颇为忠厚,眼看事情弄大,不想王松等人惹上这不必要的无妄之灾。
“啪”的一记响亮的耳光,李二的脸上,已经狠狠地挨了一下。
“你这厮,若是再啰嗦,把你也扔到大牢里去!”
张勇恶狠狠转过身来,对旁边的公人们挥手道:“弟兄们,跟我一起上,抓了这群女真探子,回去重重有赏!”
杨再兴从一旁站了出来,手里的长枪连续摆动,几名当先的公人率先跌了出去。
张勇跌了个头晕眼花,晃晃悠悠爬了起来,想要重新扑上前去,看到杨再兴手持长枪,威风凛凛,再也不敢上去。
几个公人跟在张勇身后,都是脸露惊惶之色,再也不敢上去。
“大胆刁民,竟敢如此狂妄!”
黄新勃然大怒,拔出刀来,冲着杨再兴,恶狠狠当头劈下。
这黄新颇有几分手段,再加上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竟然和杨再兴斗了几个回合。
杨再兴暗暗焦躁,王松在旁,自己却被一个胥吏缠住,实在是丢人之极。
他奋起神力,一枪砸下,黄新横刀一架,经不住杨再兴的重击,“蹬蹬”退了几步,差点跌倒。
杨再兴正要上前,羽箭从四周飞来,杨再兴击飞羽箭,只好退了回来。
“宋将军,兄弟我多谢你了!”
黄新喘了口气,来到宋军军官面前,肃拜道:“这些女真细作穷凶极恶,都是硬手,还请宋将军出手相助。”
原来是宋将军见势不妙,让部下宋兵们射箭,为黄新解了围。
面孔阴鸷的宋将军点点头,朝宋兵们挥挥手,一大群宋兵围了上来,十几名弓手张弓搭箭,对准了杨再兴等人。
杨再兴面色平静,不动声色,站在王松身前,周围的几个卫士护在他周围,牢牢遮住了王松和马扩、王伦三人。
宋将军面色阴沉,骑在马上,抽出羽箭,张弓搭箭,瞄准了杨再兴。
突然,马扩站起身来,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弓箭,他羽箭连珠射出,几名弓手纷纷中箭,嚎叫着倒了下去。
宋将军眉头一扬,手中的羽箭破空而出,直奔杨再兴而来。
马扩的第二轮羽箭接踵而至,第一支羽箭与宋将军的迎头相撞,把宋将军的羽箭撞飞了出去。紧接着,马扩的第二支羽箭急射而至,宋将军大吃一惊,赶紧躲闪,肩膀上早着了一下。
宋将军还没来得及惊呼呐喊,马扩的第三支羽箭已经透喉而入,把宋将军从马上射了下去。
周围所有的人都是目瞪口呆。黄新呆了半晌,这才放声嚎叫了起来。
“杀人呢!女真细作杀人呢!”
周围的宋兵都是大吃一惊,一起涌了上来,长枪如林,对准了前面的杨再兴和马扩等人。
黄新声色俱厉,指着前面的杨再兴、马扩,大声叫喊道:“把他们都抓起来,碎尸万段,一个不留!”
“够了!”
王松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阴沉着脸色,从后面站了起来。
“相公,前面危险,你还是不要上去!”
王松拍了拍上前劝阻的王伦肩膀,踏步走了出去。
“欺压良善,对待百姓如狼似虎。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罔顾百姓性命。果然是猪狗不如,枉披了一身官皮!”
王松脸色铁青。女真人暴虐,异族入侵之际,这些魑魅魍魉,依然在这里兴风作浪,做这些天怒人怨的勾当。
“杨再兴,上前将这狗贼拿下!”
王松指着黄新,大声怒喝道:“所有人等,谁若是敢妄动,军法从事!”
“你们还不赶紧上,抓了眼前这些女真探子!”
看到杨再兴就要越过人群,上前捉拿自己,黄新脸色惨白,大声对旁边的军士们喊道。
军士们面面相觑,手里拿着长枪,却是谁也不敢上前。眼前这一群人气势不凡,显然不是一般人等。
宋兵们的另外一个军官鼓起勇气走了上来,让军士们把受伤的弓手们扶了下去。
黄新赶紧来到了他的身旁,大声道:“张都头,女真细作嚣张跋扈,你带人上去,抓了他们!”
张都头面露难色,他的上官已经被对方射死,从对方的言语看,显然非一般人物。而且,对方几人武技高强,即便是自己这所有军士一起,只怕也不是对方的对手。
这种地方上税赋的事情,官军来插手,已经超出了职权范围,若是被宣扬出去,恐怕会越描越黑。
他看了看上官的尸体,咬咬牙,正要指挥军士们上去把宋将军的尸体搬回来,他可不想做这黄新蠢货的垫背。
王松的眼光扫了过来,凌厉的目光,看得张都头一阵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