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洪林独自走到了月亮湾的外面,夜里的冷风吹拂在脸上,让他烦躁的内心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会所门前的门童已经换人了,张子阳还特意将李洪林的照片分发给了各部门的负责人,他可不想再出现像前几天那样的事情。
只是在李洪林走出会所之后,那个新调来的门童拿起对讲机,小声的说了一句什么。李洪林没有听清,他也并不在意,无非就是报告一下自己出门了,去哪了之类的话。
月亮湾的位置并没有靠近城市中心的位置,而是在城郊的方向。说是城郊,但如今时代发展的迅速,这里很快也会被规划为城中心的区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在会所门前的一大片停车场的外围,是一条宽大的马路,路上的行车不断,只是路人并不多。往城中心方向的位置,有一条浅浅的小水沟,李洪林就站在横跨两岸的石桥上。
水沟里的水哗啦啦的流淌,像是冲刷着他内心的躁郁,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一股奇怪的味道冲入了鼻息。
借着并不明亮的月光向下看去,小水沟的水面上有一层五彩斑斓的颜色,李洪林知道这是飘在水面上的油污。在小水沟的两侧,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有吃剩的残羹饭菜,有被人打包丢来这里的生活垃圾,似乎这里成了一处垃圾场,所有人都把废弃的,不要的垃圾,统统丢向这里。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李洪林转过了身,靠着石头砌成的桥廊缓缓的坐在了地上。
来人是李彦和刘老虎。
刘老虎自那天之后,就时常来月亮湾晃悠,听说最近两天还缠着张子阳,让他给自己准备了一间客房,说是要在这里长住了。
张子阳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异议,能将这尊大神请到月亮湾来驻守,似乎是稳赚不赔的事情。但出于在李洪林面前表现的态度,他还是请示了李洪林,并表示说,房间的费用让刘老虎自掏腰包。
李洪林听到张子阳的汇报之后,只是笑了笑,让他不要把钱看得太重,不论是老爷子在时,还是如今他们几个兄弟当家作主,所秉承的理念从来都是人比钱重。
“洪林。”
“二爷。”
刘老虎在这个看起来温和的少年面前,还是忍不住的有些紧张,连他一再嘱咐的,不要再叫自己二爷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对此,李洪林也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与今日会见的那些人一样,刘老虎似乎把李家有些神话了。其实他们都一样,都是人,都是普通人,只是李家有着长达几代人的积攒,才能在现如今的时代拥有这么大的能量。
“天有些凉了,我给你带了件衣服。”李彦知道李洪林的心情有些不好,将手中的风衣递给李洪林之后就不再说话。
在那个并不狭窄的房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椅子和凳子,李洪林进去时,房间里几乎都要成了飘渺仙境一般,烟云缭绕。
而在李洪林刚一坐在位子上,坐的离他较近的几人就开始七嘴八舌的表着自己的衷心,说要跟着李洪林大干一场,云州的天下将来必定是他们的,诸如此类的话。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甚至李洪林都没有插嘴的余地,只能面带苦笑的静静的听着,直到他们都说的差不多了,这个面上还有些稚嫩的少年才开口说道:“你们的想法,我都了解,但对于这个事情,我还是有着自己的坚持。”
他的坚持,自然是将自己置身事外,像自己的大哥一样,不愿与自己的亲兄弟发生明面上的冲突。
房间里从喧闹无比到寂静无声,仅仅只用了一句话的时间。
很快,第一个人站起身之后,房间里的人陆陆续续的又都离开了,留下了一地的狼藉,和盘绕在头顶仍未散去的烟雾。
李彦看着那个坐在正中的少年,忽然觉得这似乎对他有些残忍了。
说得好听一点,这些人是来表忠心,认码头的,说难听一点,他们是在逼着这个少年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手,即使这里面有着权力的争夺,但血浓于水的情感还是令他选择了退却。
“他们,走的时候留了口信,说既然二爷这里待不下去,他们就去找三爷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李彦才对靠在桥廊的少年说道。
李洪林抬起头,眼睛里映射着清冷的月光,但他的表情却是笑着的:“这才对嘛,老三可比我有魄力多了,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刘老虎听到这话,脸上却有些挂不住,他留在月亮湾的很大原因就是想跟这位二爷多亲近亲近,将来等他执掌了李家的大权之后,自己也能以功臣的身份更进一步,可这少年却将送到嘴边的肥肉给推了回去,而且还是推向自己的对头。
按照刘老虎所想,这个时代想要有所作为,必不可少的就是那一股子狠劲儿,即使对方是自己的兄弟。
李洪林与家族外围势力的碰面,自然没有瞒过李洪义的耳目,几乎是在那些人刚走,这边就有人向他那里通风报信了。
李洪义此时也在做着和李洪林相同的事情,只是他的态度与他那位优柔寡断的二哥有着天壤之别。
在第二天,他就接待了从李洪林那里跑来的大部分的势力头目,并向他们保证,李家的李,只能是他李洪义的李。
虽然刘老虎对李洪林的做法很不满意,但仍是没有表现出来,这天,他邀请李洪林到楼下的酒吧里喝酒,说是最近新来了几个年轻的姑娘。
正值年少的李洪林,对此自然不会拒绝,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月亮湾二层的酒吧区域。
还未走进酒吧的门廊,就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夹杂着的吼声,像是在宣泄着自己内心中的不满,又像是释放着最原始的野性。
刘老虎领着李洪林来到了吧台的位置,各自叫了一杯酒,一边浅浅的饮着,一边观赏着舞池里的舞娘动人的身姿。
舞池的正中央,立着一根映射着四面八方的灯光的钢管,一位身上只穿着性感内衣的舞女正围着那根钢管搔首弄姿,时不时的对着舞池外围着的众人抛一个媚眼,或是比划一个飞吻,总是能令已经热闹非常的氛围再一次的达到顶峰。
“那个姑娘怎么样?”刘老虎凑近了李洪林,脸上的笑容有些邪恶。
“还行吧。”李洪林的脸上有些发烫,他的眼睛时不时的瞟向舞池中身姿妖娆的舞女,这样的场景令他有些口干舌燥。
少年表情的变化自然没有瞒过刘老虎那双毒辣的眼睛,他嘿嘿的笑着:“知道吗,就这个舞女,如果想要让她陪自己一晚的话,最起码得这个数。”
刘老虎伸手比划出了三根手指。
“三百?”李洪林瞪大了眼睛。
“嘿,三千。”刘老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意有所指的说道:“三千块啊,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三千块,对于社会上务工人员来说,即使是省吃俭用,也得攒上半年,自然不是一个小数目。
“钱呐,真是个王八蛋,但没有它还真不行。”刘老虎手肘撑在了吧台上,看向李洪林说道:“要是看上了,今晚我就把她送到你房间去。”
李洪林连连摆手:“别,不用不用。”
“都是男人,还怕我看你笑话不成?”刘老虎说着就要起身,但被李洪林拉住了。
忽然,一道粗着嗓子的怒吼传入了两人的耳中:“他妈的,还怕我给不起钱吗?”
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一个穿着淡色连衣裙的少女被围在中间,她的怀中抱着一把吉他,无声的承受着来自周围社会人士的欺压。
她靠着桌边默默的蹲了下去,似乎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能给她一丝安慰。
李洪林转头看向刘老虎,说道:“这酒吧里经常有这样的事吗?”
“来这里玩的,能有几个好鸟,不过敢在月亮湾这么嚣张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刘老虎耸了耸肩,并不想沾染这种麻烦事。
以他的威望,只要站起身喊上一句,见过的,没见过的,都得给他一个面子,毕竟这一身横肉也不是白长的,脖子上的金链子也不是平白无故就挂着的。
但刘老虎并不打算管这事,他饶有趣味的转过了身,端着酒杯靠在吧台上,似乎想看一场好戏。
李洪林看他这副模样,对他的心思也猜了个大概,只是他不知道,在自己父亲死时,他都没有流过一滴泪。
按照李洪军的话说,他就是太理性了,理性到看淡生死,看淡离别,也看淡了世间万物,任何事情,只要不牵扯到自己身上,他从来都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的态度。
说声凉薄,一点也不为过。
那汉子左右看了看,似乎对这里的背景有些忌惮,但在发现没有人出面之后,他脸上的笑意更加嚣张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崭新的钱币,啪的一下甩在了那低着头的少女脸上,声音清脆,看来没少在牌桌上历练。
少女低着头,怀中抱着一把木制的吉他,将其紧紧的护在胸前,面对汉子的羞辱,显然并不怎么在意。
她的头发很蓬乱,似乎是经过了那嚣张汉子的蹂躏,衣服上也湿湿的,明显是被泼了酒。印着淡蓝色花样的长裙紧紧的贴在她的身体上,勾勒出了动人的一幅景象。
“到底能不能唱?”汉子蹲下了身子,凑近了少女,这令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向着一旁的桌子挤了挤,但却没能移动分毫。
“你他妈一个卖唱的,别跟我说不会唱啊?”汉子忽然笑了笑,只是这笑容中充满了戏谑。
他抬起头,对着身后围观的一群勾肩搭背的小年轻笑着说道:“一个卖唱的,不会唱十八摸,你们信吗?”
“不信!”一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道,接着便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事到如今,会不会唱,或是能不能唱,都已经不重要了。男子的重点显然是放在了调戏这位少女身上。
他伸手要去勾起少女的下巴,但被她一手扒开了,少女抬起的脸上挂着泪痕,但眼神却是十分的坚定。
没有人知道她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但坐在远处的刘老虎却叹息了一声:“多好的女孩啊,可生在这个世道,总是身不由己的。”
这神似老父亲临走前的话语令李洪林的身子一震,再次看向那个女孩时,眼睛中已经夹杂了些不同的意味。
汉子被少女巴拉了一下,脸上立刻挂上了阴郁的色彩,他眼神里透露着冰冷的神色,但少女却丝毫不惧的与他对视。
咬在下唇的牙齿,轻易的将细嫩的唇角咬破,鲜血从牙缝间渗了出来,但少女却丝毫不知一样,仍是强忍着心中的恐惧。
“你他妈...”汉子扬手就要给这个女孩一点教训,但他的手刚举起,就被拉住了。
拉住他那只手,力量并不大,他觉得自己只要轻轻一挣,就可以挣脱,但他没有。他知道月亮湾是什么地方,如果一直没有人来管这件事,他可以任意羞辱玩弄这个少女,可一旦有人管了,性质就不一样了。
汉子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与蹲在角落里一样稚嫩的脸,只是这张脸上没有表情,仿佛拉住自己手腕的不是他,而是别人一样。
这里的骚动已经引起了很大一部分人的注意,除了少数人还在观赏着舞池里扭动腰肢的舞女外,大部分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毕竟,跳舞什么时候都可以看,但这样的好戏,要是错过,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汉子站起身,他的个子要比李洪林高上一些,说话时也是低着头:“小子,多管闲事?”
李洪林松开了他的手腕,像是往垃圾桶里丢上一袋垃圾那样随意,淡淡的说道:“不是多管闲事,只是我也想听十八摸。”
“哈哈哈。”
又是一阵哄笑声传来,围观的众人像是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的细细观察着李洪林,心中开始对云州各大势力家中的公子做着对比,但很遗憾,都没能对的上。
汉子却没有笑,他听到了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少年的身后传来,接着便看到一个戴着金链子的男人走到了他的身后,将手轻轻的拍在了他的肩上:“你小子,原来是好这一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