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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西风很快升任水衡都尉府六厩令,级别是食禄400石,月饷30斛,与四等县县长相当。

这时代,没有战争和灾荒时,粮食谷物价格约在40~100铢\/石。所以王西风的年薪约可折算3万铢,即3个小金币。

他从西域买的那些小马驹,平安抵达终南山脚的马场,每匹大约就值这个价。

王西风当官后最大的实惠,是家里马场的草料价格便宜了。

王家老爹,或老大、老二去进货,人家多数是以半价之下结算。

王西风从未提醒或暗示过,但卖草料的都知道他们与他是什么关系。

王西风只得要求老爹把好关,不要白拿,且不能过分。

徐又成通过眼线,暗暗调查了一下水衡都尉六厩的几处马场,又找借口亲自在长安城里的几处马棚视察过。

他得出结论,魏江关于属下六厩令的好评没有水分。

他派人查了查王西风的履历。也清清楚楚。

王西风在落车乡和长安县上学10年。成绩优异,风评极佳。

这些年有两处瑕疵:一是从前与终南山上的巫教有些接触;二是曾到西域赊购马驹,被鸿胪寺和廷尉府怀疑为西域奸细。

奸细案经过原长安县令魏江审理,证据不足,罪名不成立。

与巫教的接触也是被动的。

那是巫教传教的一种手段。他们几乎走遍所有的村落,广泛宣传教义。

王西风幼小时接触过他们,算不得什么。

于是,徐又成在自己的秘密竹简上,记下了王西风的名字。

这是汉朝所有为官之人的习惯。

发现人才,为己所用,或推荐给自己老板。这是官场规则。

还有一条不公开的规则:优秀之人,若可能成为敌人,则先扼杀在摇篮。

如今大汉朝廷,皇帝年幼,由几位大臣辅佐。

可惜,位列辅政大臣次席的车骑将军金日磾,不久前病死了。

剩下三位辅政大臣,和丞相田千秋一起,是朝廷的话事人。

其中,首席辅政大臣霍光,权力最大。

但其他几人显然不太买账。

在武帝托孤前,上官桀担任太仆令,地位比担任奉车都尉的霍光要高。

现在,一切都要以霍光为主,即便与霍光是儿女亲家关系,上官桀也是很不服气的。

桑弘羊原来是大司农,因为犯错被武帝降为二把手搜粟都尉。

实际上桑弘羊被降职后,武帝不再任命大司农,因此他仍是大司农府当家的。

桑弘羊被削职后,地位与霍光还是半斤八两。现在同为辅政大臣,自然不服。加上两人治国理念相去甚远,二人一直合不来。

丞相田千秋则是个投机分子。

巫蛊之祸后不久,武帝意识到,太子之所以谋反,是陷入到朝廷高官编织的圈套里,无法解套,遂铤而走险。

于是,武帝不问青红皂白,对太子谋反事件的受益者,无论是哪一派,无论职位多高,一律找借口收拾掉。

丞相刘屈氂、贰师将军李广利等就属于这类倒霉蛋。

田千秋那时是个食禄600石的小官。他揣摩汉武帝晚年心意,站出来为前太子刘据谋反案做辩解。

而且,因为他的职位是守皇陵的。他在上书时就玩弄心思,说自己的想法是做梦时,一个白胡子来人教给自己的。

皇陵里的白胡子老人?不就是高祖刘邦吗?

汉武帝这时正缺少理直气壮的托辞,田千秋这个守皇陵的小官及时奉上。因此,他得到武帝提拔,成为丞相。

作为外庭首脑的丞相,他现在处理政务的原则,却是完全按内庭首脑霍光的意见办事。

这就是他的投机特点,识时务者为俊杰。明知与霍光作对是鸡蛋碰石头,那就一边倒过去。

徐又成在先帝朝时,地位也比霍光高。

少府与大司农,一个是皇室财务部长、一个是政府财政部长,在强势的武帝时代,都只是替武帝提钱袋子的跟班。

武帝花钱如流水。徐又成与桑弘羊,过去常在一起,为完成武帝的命令,共同商量办法。

盐铁生意本来是少府的职权范围。为了帮武帝搞钱,桑弘羊加强了盐铁官营。在二人努力之下,将盐铁专营这块肥肉转到大司农管辖。

所以二人关系亲近许多。

不久前,霍光任命司马迁女婿杨敞为搜粟都尉,即桑弘羊被武帝托孤成为御史大夫之前的职位。

搜粟都尉这个位置很关键。现在被霍光掌握,桑弘羊过去推行的政策大打折扣。

徐又成也没有原来那么方便了,再不能在两个财政部间倒腾。

桑弘羊和徐又成对杨敞的到任十分头疼。

这天,桑弘羊约徐又成一起喝酒,谈点事。

正事说完后,聊着聊着,话题扯到闲篇。

徐又成提到,水衡都尉魏江一年前招揽到一个新人,名王西风,担任六厩令。他的行事作风颇有桑公当年风范。

桑弘羊听了,一把抓住对方手臂,道:“你说谁?”

“魏江啊,前长安县令。”徐又成诧异答道。

“我不是问他。你说魏江招揽的那个六厩令是谁?”桑弘羊仍然没有松开对方手臂。

“呵呵,王西风,长安县落车乡人。”徐又成笑问:“怎么,桑兄也听说过他?”

桑弘羊松开手,缓缓点了点头。

徐又成不解,又问:“桑兄如此神情,难不成此人有些来历?”

桑弘羊端起酒尊与对方碰一下,干了,眯眼望着远方轻声道:“先帝在大行前,托我找他。我找了一年多,没找到。后来才知他去了西域。先帝驾崩前,他一直未回长安城。”

徐又成大吃一惊。

这么年轻的一个人,先帝要找他?

先帝找他,是为了什么呢?

即便徐又成是老朋友,可谓铁哥们,桑弘羊也只是说先帝想找那少年,却不说先帝命自己找他做什么。

先帝的原意,是要自己推荐他将来接任大农丞,甚至大司农。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而且,先帝时代已是过去式。现在是霍光当道。

那些话就不能说出来了。

桑弘羊记起先帝说过,他已命魏江想法招揽王西风。没想到魏江把这事办成了。

这些年局势变化波谲云诡,桑弘羊把这茬搞忘了,没有去留意魏江的动静。

先帝那时还说,是王西风帮助江充找到蛊妖并杀死了它。

先帝的意思很明显:那少年不是普通人。

说实话,先帝求仙拜神那一套,桑弘羊虽然不反对,但内心深处不是太相信。

但王西风找到蛊妖那件事,桑弘羊后来也悄悄查过,基本证实确有其事。

这有些动摇桑弘羊的无神论信仰。

还有,先帝临行前非常渴望见到王西风,这一点,桑弘羊是亲眼见证、亲身感受得到的。

可那个农夫少年却巧妙避开了先帝的寻找。

他的躲避如此完美,与先帝一生求仙而不得见仙的路数,不正是十分契合吗?

桑弘羊深思熟虑后,叮嘱徐又成:留意王西风。必要时尽量帮他,但不要声张。

桑弘羊郑重道:这是作为老友的提示,而不是请求。

徐又成也是久经世事之人精。他听得懂对方的意思。

两人不再言语。只是平心静气坐那儿,心照不宣,频频碰尊,喝了好一阵子,这才散去。

徐又成的想法很简单:不说、不动,看着、盯着,必要时就悄悄出手。

桑弘羊回到家后,则在小客厅独自坐了一晚。

如果如先帝所料,王西风是来历不凡之人。那,怎样才能不着痕迹接近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