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项天成所参与的一场会诊比他预想中的规模还要宏大许多。本宗之中,不仅有赵一霖长老出席,还有主管修行事务的孙涛副院长到场。
而外宗,则有赫赫有名的郝真人与司马林毅真人驾临,二人乃本州神识科的两大巨擘,受病患家属诚邀前来会诊。
通常情况下,对于外宗高人的会诊请求,宗门都会秉持包容接纳的态度。一则出于病患需求,一切皆以患者为中心并非空洞的口号,患者有权对外宗医师进行咨询会诊;二则此举有益于各宗之间的交流与修为精进。
附属宗门与省级大宗作为本州之首,即便赵一霖长老对司马林毅真人有所不满,却也只能无奈接受他的到来,对其言行唯有恭谨听从,不敢有丝毫违背。
今日的会诊盛会汇聚了神识内外两科的众多高手。项天成隐身于角落,低调而不引人注目。
会诊仪式由孙涛副院长主持,他首先对郝真人与司马真人表达了敬意,并宣布正式开始。随后,项建新负责汇报病例:
一名四十五岁的男子,出现幻视、焦虑及痉挛等症状入宗。经过初步诊断,认为其罹患的是病毒性神识炎。
当然,宗门搜集的各类检查、验魂结果繁多,进行了详尽的阐述。
项天成对此只是略记一二,毕竟在神识内科的病症诊断上,他还是一位门外汉。
原本的世界观被转换为了修真医学界的情境:
这并不出奇,实际上,他在灵枢科修炼才仅仅两日光阴,而且大多数时间皆是在禁制守护的静养室内度过。
他并未太过用心去记忆那些凡俗的医术。
各类灵识探查与仙法检测皆指向了灵虫侵袭引发的元神之疾,还剩下什么值得深入研讨的呢?
然而,项天成却判断失误了。
在场的所有灵枢内外科医师都在全神贯注地聆听病例解析,深思熟虑,即便尊贵如郝真人与司马林毅两位宗师也不例外,他们听得极其专注。
解说完后,灵识ct影像与仙磁共振图谱递到了郝真人与司马宗师手中,两位大师将其插入玄光鉴下,细细研读约莫十息的时间。
极为细致入微。
与其他医师迥异,他们确实在解读病症,而非敷衍了事。
嗯,嗯。
口中时不时发出些许声息,但他们始终未表明立场。
此刻并非发表见解之时。
这是一场层次分明的诊疗盛会,肃穆庄严,何时发言,何时沉默,其中皆蕴含着独特的门道。
它与世俗官场相似之处在于森严的等级制度,却又有所不同——这里更注重追求真理的本质。
故而,郝真人与司马林毅不会轻易开口,一旦发声,那么,最终诊断便几近尘埃落定。
这只是开场序幕。
紧随其后的才是核心环节——对患者的亲诊。
众人来到三十四榻边。
患者及其家属已做好准备。
首先进行的是问询病史。
司马林毅亲自操刀询问,举止严谨有序。
因为他们心中明白,此次降临安泰仙院,不仅仅是为了查看一二位病患,更是要为众人带来一堂生动的医疗修行课程。
这才是他们此行所赋予的真正价值。
于是,司马宗师问得一丝不苟。
接着便是体魄检视。
“安泰仙院诸位弟子,哪位愿意上前施展检视之术?”司马林毅带着几分傲气说道,“我与郝真人在此,想要见识一下你们在诊察技艺上的造诣究竟如何?”
面对此举,赵一霖无法释怀颜面。论修为,他踏入仙道学府之时,并不逊色于郝真人与司马宗师。因此,亲自出手对他来说并不可行。
照理而言,应由上一位主治医师上前,就算犯错也能容有成长的空间。
然而,赵一霖环顾四周,几位主治医师似乎都不足以胜任,尤其是上次出洋相的邹医师,若再度让他出马,无疑过于苛刻,同时也将令安泰仙院颜面无存。
于是,他大声唤道:“项天成!”
此刻人群之中,项天成这般修为之人只能站在廊庑之外。
“你过来为这位病人施行体魄检视,请司马宗师赐教。”
“嗯?是你?”郝真人再次见到项天成,不禁略感惊讶。
司马宗师同样轻哼一声,如此年轻的修士,恐怕刚刚步入修行门槛吧?
他目光流转至赵一霖身上,微微点头,记住了这一切:你竟派遣一名住观医师来应付我,好,待会儿我倒要看你怎么下得了台!
“动手吧。”司马宗师对项天成示意道。
项天成淡然一笑,向众人致意之后,开始一边施为一边口述,无论是阳性的灵力异常还是阴性的隐匿症状,他都将它们一一报出。
自顶巅、眉心、双眸直至四肢关窍,乃至诸多反射检验,除去几个涉及隐私的部位外,其余部位无所遗漏,均进行了详尽的检视。
整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刻钟,堪称一次典范级别的体魄检视演示……
风云翻涌,行云流水间并无丝毫冗杂之意。
“恭请司马道尊予以斧正。”赵一霖满脸欣喜,朗声道。
司马林毅脸色涨红,他清楚,这是赵一霖对他的考验。
嗯,懂了,此人必定有所预备,定是在闭关修炼数日之久。
“噼啪……”
郝真人并未在意他们间的火花四溅,他率先拍手称颂。
“实在是精妙绝伦,精准无误,即便是吾等教导诊治之道的导师,也未必能做得如此地道!这位弟子,实在难得,真是天赋异禀啊。”
“弟子?”司马道尊疑惑追问。
“没错,他是炼气期实习生。”郝真人答道,“这名实习生却并不简单,乃是天生奇才。”
“哼哼。”
司马林毅冷哼几声,心中暗自思量:好个赵一霖,竟以炼气期实习生的身份来挑战我。此事,我记下了。
复归诊室之内,正式的论道会诊随之展开。
项天成依旧静坐在一角,此类会诊盛会,尚未出窍期的实习生无权发言,即便主治医师,也只有本组之内的才有资格开口。
项建新门下的一位主治医师发言,列举出主要病症征兆、灵识检测阳性结果、肉体查探阳性现象,直至最终的神魂扫描及星磁共振报告。
“据此,我倾向于判断此乃灵病毒感染引发的灵脑炎症。”
紧接着,依次而论,多数意见倾向于灵病毒感染引发的灵脑炎症之诊断。
然而,待赵一霖发言之际,他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尚不可完全排除脱髓鞘脑疾。”
此言一出,四周之人皆稍显震撼。
不错,怎能轻易排除脱髓鞘脑疾的可能性呢?
此时该司马林毅发言了。
他咳嗽两声,胸有成竹地点点头,说道:“我想听听项天成弟子的看法。”
先前那口气,此刻不能不找回。
“我?”项天成已然走神,忽闻点名,只得站起,回应道:“我对灵神经科不太熟稔。我无法给出明确的观点,他们方才所述,似乎各有道理。”
司马林毅嘴角勾勒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反问道:“你说你对灵神经科并不精通?”
“正是,我对此道毫不通晓,我才修行了两天而已。”
“什么?我没听错吧?你竟然才修行了两天?”
“没错。”
“那你刚才所展示的关于灵神经科的体质查验,又该如何解释呢?”
……
“这家伙又开始故作高深了。”邹医者藏于人后不禁窃笑出声。
“肃静!”孙涛低声呵斥。
“你真的对灵神经科不了解?”司马林毅厉声质询。
“是的。”
“罢了,我不为难你。”司马林毅旋即恢复教授姿态,“现在我阐述我的观点,稍后,请郝真人做出总结评判。”
轻咳两声,音量陡然提增八度。
“此病例显然是误诊无疑。其中有几点,足以彻底推翻灵病毒感染引发灵脑炎症的诊断。赵一霖道友方才提及,不可完全排除脱髓鞘脑疾,我要说的是,并非不可排除,事实上,他正是罹患了脱髓鞘脑疾。”
此语一落,在场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此言是否太过决绝?
这般诊断是否过于武断?
赵一霖能否承受得住?
众人目光齐齐聚向赵一霖,但见他面上波澜不兴,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