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薛若妤的院子出来,天已经快亮了。
此次从华京而来的人,都被唐府安排在了同一处院落中,薛执宜与隋云朗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关于薛若妤的脉象,隋云朗方才并未实话实说。
“那少夫人产后经历近乎毁天灭地的悲痛,的确因因此元气大伤,需要长期调养,终生未必能够恢复如初,不过,这并不棘手,也不危及性命。”
薛执宜面色凝肃,她不语,只等隋云朗说下去。
“她身上有被毒物摧残的迹象,且那毒十分刁钻,只会表现出轻微的不适,例如食欲不振,以及偶尔的头晕目眩,用少夫人那副十分昂贵的药方便可以稍加缓和,但毒却能一点点掏空内里,若有一天油尽灯枯暴毙,也只会让人归咎于她产后悲痛落下的病根……可谓恶毒。”
隋云朗叹息着摇摇头,声音也放低了:“而且,这毒药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其脉象古怪,寻常大夫诊脉,很是难以觉察,我也只是在去年时诊过另一位有同样脉象的病人,才得以知晓这脉象,而且她身上有种似有若无的的味道,很像……”
他的话停在嘴边,没有说下去
薛执宜却道:“很像毒害太后的那味毒药的味道,对吗?”
隋云朗一诧,就见薛执宜平静道:“薛若妤中的毒,与太后的一样。”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你……知道这事?”
她当然知道,只不过那时候她和霍无忧还没这么熟,他没告诉隋云朗此事也正常。
“很早就知道了。”她如实道。
“这个霍无忧……嘴上还真是没个把门的。”隋云朗嘁声:“你若是临时起意将他卖了,他怕是能自己主动往你麻袋里钻。”
“……”薛执宜只看着将明未明的天际,也不知道霍无忧今晚可否顺利。
……
话说这头。
傅子贤的商队赶在天亮之前回来了,古道的山口,唐敬磊如往日一般等在此处。
傅子贤大腹便便,比唐敬磊矮上一个头,看着唐敬磊时,却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拿了药便回去吧,别在这杵着了。”
唐敬磊因有把柄被傅子贤拿在手里,不得不受制于人,但他素来是看不上这种人的,闻言,也只是淡淡嗯了声。
傅子贤拍了拍他,笑道:“也就是看在恭王殿下的份儿上,兄弟我才帮你这个忙,你可得记得此番恩情。”
唐敬磊仍旧不语,只是觉得火光下,唐敬磊的面色寒得吓人,他忽有些不快,搡了他一把:“你少对老子摆脸,仗着自己出身好,瞧不起这个那个的,但再瞧不起,咱们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唐敬磊只趔趄了一下,站稳后,给身边的随从递了个眼神。
这厢,傅子贤仍讥讽不休,却猝不及防地,被人狠狠踹了下膝窝,肥胖的身子哎呦一声滚在地上。
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之际,不知从哪钻出一堆人,以最快的速度将他商队的人尽数控制住了。
傅子贤被绳索捆住,口中叫骂:“唐敬磊你敢害我?!你敢背叛殿下?!”
话音未落,已经有人拿了布团,将他的嘴囫囵堵上了。
唐敬磊仍旧面无表情,却多了几分如释重负。
他身后,一道穿着夜行衣的身影揣着手缓步踱来,那双瑞凤眼在黑暗中,让他凌厉如一只狩猎的狼王。
傅子贤瞪大了双眼:这不就是那日来找他进货的傻子吗?原来自己早就被盯上了!
“带走。”霍无忧冷声。
……
傅子贤也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只知此处似乎是郊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便是叫破嗓子也无用。
他不知道绑了他的人是什么身份,但绝不是他先前猜测的商门纨绔。
此人毫无人性,见他不肯招供,当场就让人用刑,找不到刑具就让手下的人直接动手开揍,且拳拳到肉,不过一会儿就将他打得浑身如散架了一般,却偏偏避开了脸。
傅子贤遭不住了,跪在地上惨嚎如杀猪,终于算是松了口。
霍无忧闲坐着,手里漫不经心摆弄着一根野草:“这件事,当真不是顾世崇指使你的?”
“不……不是。”傅子贤的声音都在抖:“我本来也就是想趁水灾发笔横财,得知唐家缺钱缺门路,便想把唐家也拖下水,好多一重保障……”
那根野草在霍无忧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缠绕着,被捻成丝:“顾世崇知晓此事吗?”
“这……”傅子贤犹豫了,他们家最大的靠山就是恭王,此刻不敢轻易开口。
霍无忧一抬眸:“打。”
手下的人得令,挥起拳头又要动手。
傅子贤早已如惊弓之鸟,他尖叫着:“我说我说我说!”
他几乎要哭出来了:“我将此事禀明过殿下的,恭王殿下知晓此事,也……也默许了,因为此事算是唐凛的把柄,只要手握此事,唐凛便可以……随意驱策。”
霍无忧身后,唐敬磊的身形一僵,垂在身边的手也不自觉握成了拳:“唐家何曾对不起殿下,要这般遭算计?!”
傅子贤唾了口:“你们唐家是站了队,可真让你们办事,不是顾忌这个就是顾忌那个,殿下要的是能为他卖命的人,卖命,懂吗?”
或许是方才揍得太得劲,让此刻的唐敬磊也有了几分参与感,几乎也想上前给傅子贤几拳,吓得傅子贤大叫:“你也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唐公子。”霍无忧叫住了他,唐敬磊这才罢手。
傅子贤气得又唾了口:“别一天天装得你们唐家多清高,若真是清高的,就不会有那些不干不净的亲戚,没了的薛家是一个,如今的柴家又是一个!”
“与我姨父姨母他们有什么相干?”唐敬磊反问他。
只听傅子贤讥讽道:“你还不知道吧?我这些日子出售的粮食,其中有一个大主顾,正是府尹柴家。”
他长长哎呀一声:“柴家要的粮食可不便宜,且日日供应不断,看样子,您这位姨父,也没表面上这么清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