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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像是回到那些寡居的岁月,顶着别人的目光和流言蜚语,走路都恨不得低着头,哪里能容忍有人动她的衣服。

下意识的,老太太挥舞手臂拼命挣扎,一巴掌重重的落在红霞脖子上。

红霞‘嘶’的一声抽冷气。

红兰见状,赶紧上前帮忙,先一针让戴大娘安静下来,随后才让二姐继续。

癌症晚期的病人,浑身是蜡黄透着青紫的,看着已经像是一具遗体。

余红兰飞快给她扎针,趁着难得的不颤抖,不抗拒的时候。

十几分钟后,被余红兰扎成刺猬的戴大娘逐渐清醒过来。

“文鑫,文鑫~”

“妈,文鑫在外面等着你呢,兰兰在给你扎针,你别急,很快就好了,好了就不疼了,等兰兰拔针,文鑫就进来跟你说说话。”

戴大娘已经涣散的目光像是有了聚焦,定定的看着红霞许久。

余红霞像是哄孩子似的,真诚的看她。

“文鑫啊,我的文鑫!”

这呼声里,夹杂着多少心疼和不舍,只有不放心孩子,却行将就木的母亲才知道。

站在房间门口的刘文鑫,就隔着一道帘子,听见母亲的呼喊声,忍不住泪如雨下。

“妈,妈我在这呢,你好好的,等兰兰给你治好了,我还带你回大庆。”

刘母看着窗户外面,余红兰推测,她其实应该已经看不清两米开外的东西了。

只是窗户外面似乎是另一种象征,有期盼,有期待。

很快把针起完,余红兰观察戴大娘的状态。

身上所有的痛苦似乎都在以潮水退去的速度,一点点消失。

已经很久没有睡一个好觉的刘母,忍不住舒服的闭上眼睛。

她想就这么好好的睡一觉,可是不过短短几分钟,她又猛地睁开眼睛,颤抖着双手伸出去。

“文鑫,文鑫!”

刘文鑫已经得了许可,撩帘子进来了。

原本见到熟睡的母亲,他除了心疼,还有些心安,以为还跟去年一样,扎了针就会好的,母亲会跟他去大庆,会再陪伴他一年,一年又一年。

结果不过几分钟,刘母就惊醒过来。

刘文鑫上前,握住母亲的手。

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男人,此时涕泗横流。

“妈妈,我在这呢,你累了吧?”

刘文鑫压低了嗓子,生怕声音大一些,就泄露了自己哽咽的情绪,惹母亲担忧。

刘母张了张嘴,只感觉身上暖洋洋的舒服。

“文鑫,我,我好想,回到我们三源胡同的家啊!”

那里的房子早就被卖掉了,为了让刘文秀逃离前夫和前头六个孩子的吸血,一家子横跨大半个安平市,搬到这个地处郊区的木材厂家属院。

刘文鑫以为已经生活这么多年,母亲是愿意并且乐在其中的,没想到她竟然一直惦记着他们原本的家。

刘文鑫陷入深深的自责,忽略了母亲的需求。

“妈,等你好了,我就去三源胡同那边,看看咱家原来的房子,想法子再买回来,我们还搬到那儿去住。”

刘母听到这话,脸上露出笑容。

“我经常想起那些年,你爸爸出门上班,我在家照顾你和你姐姐,你爸爸下班的时候,我已经煮好了饭,他总会把坐在门槛上玩儿的你们高高的举起来,还会带一些好吃的回家,分给我们三个吃……”

父亲留给刘文鑫的印象只有几年,母亲却陪伴他几十年,走过艰苦的岁月,脚印仿佛需要用手工雕刻在石头上似的艰难。

“是,那时候我们母子相依为命,什么活儿都干,最难的时候,您去山里跟人抢了一块树皮,回家用锤子敲的松软,剁成木屑给我吃。

我那天晚上终于不会饿得睡不着了,你看着我睡,欢喜的笑,脸上身上全是跟人抢树皮落下的伤。”

刘母闻言,忍不住落泪。

“对不起啊孩子!”

“妈,没事,谢谢你养育我。”

刘母伸手,枯树皮一样的手,除了皮就是骨头。

“这么多年,妈一直觉得对不起你,明明把你生出来,却不能让你吃上饭,让你一点点大,就要跟着我四处找吃的,到处干零活儿,是妈没用。”

爱是常觉亏欠,这么多年过去,她仍旧心疼当年那个瘦小的孩子。

刘文鑫吸吸鼻子,握住母亲干枯的手,拼命摇头。

“妈,我没事,那时候多少人家老人孩子饿死了,我跟红兵出去玩的时候,经常能看见扔在外头的,那时候我就想着,还好我有妈,我没事,我们都好好的过来了,现在日子越来越好了,您一定要好起来。”

刘母被儿子握住的手心,仿佛生出一股力量,她感觉身上舒服多了,力气似乎都回来一些。

她回握住儿子的手。

“哪里好?一点都不好,你还是一个人,没人给你添件衣裳,没人给你煮一碗热汤,我的儿子,怎么这么命苦,这么多年,还是孤零零的。”

余红霞闻言,低着头,揉揉脸,转身出去了。

外头诗雨被爸妈要求别进屋,孩子早饭都还没吃呢!

余红兰见状,跟着二姐身后出去了。

姐妹俩对视一眼,都没说什么。

人都快死了,其鸣也哀,没什么好争辩的。

红霞默默给红兰盛了早饭,姐妹俩带着诗雨就在厨房坐下吃起来。

“不用去看着?”

红霞有点不放心。

红兰摇头。

“大娘还能有大半个小时的时间,我在不在都一样了。”

红霞一听,有点不安。

“我隔壁,大姑姐应该还没起来呢!”

冬天外头冷的要死,一般人家起来也不出门。

“她白天不过来看看吗?”

余红兰问道。

红霞一想也是。

“来,等会儿应该就来了,随她去吧,反正都这时候了,我怎么样都不可能被他们看在眼里。”

余红兰默默地夹起一筷子咸菜,放在大碴粥里,咕咚咕咚的喝一口。

屋子里,老太太还在心疼她的儿子。

刘文鑫一点也没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外上班有什么,可是被母亲这么一说,委屈也止不住的涌上来。

“妈妈,我没事的,做了这份工作,大家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