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液体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江晚意脸色惨白,僵立在那,耳朵里只有飘忽近乎遥远的惨叫声,还有宋玉枝痛苦的哭声。
“救我……救我的孩子……”
……
医院,江晚意脑子空白。
宋玉枝被送入手术室。
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傅百川赶来,还有杨琳一起。
他们来到江晚意的面前,神色匆匆满是惊慌。
“人呢?人怎么样呢?孩子呢?”
傅百川看着江晚意质问,浑身都弥漫着紧张和不安。
这样的表情,江晚意还是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
一想起医生说的话,江晚意嘴唇轻轻颤着,开口声音都在禁不住颤抖。
“对,对不起大伯,医生说孩子没了,现在正在给宋小姐做清宫手术。”
清宫手术……
这四个字响起,像是泰山轰然倒塌。
傅百川一贯威严的身体晃动了几下,杨琳瞬间掉下眼泪,不敢相信问:“什么清宫手术?晚意,你说清楚一点。”
江晚意红眼哭着说:“对不起,大嫂,孩子已经没了。”
她知道这个孩子对杨琳来说,意味着什么。
傅以铭死了。
宋玉枝肚子里的孩子,是杨琳坚持活下去的动力,随着孩子的离去,仿佛杨琳活下去的理由也被剥夺了。
傅百川怒红了眼,“孩子是怎么没的?是不是害的!”
“不,不是……”
江晚意内心备受谴责,她哭声解释,“当时她来找我,我们在拉扯的时候,她就摔了,我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啪!
声音落下,傅百川铆足了劲扇了江晚意一个耳光。
她脸被打偏,脸颊火辣辣的疼着,甚至发麻。
耳边是傅百川怒斥的声音:“果然是你!江晚意,你到底要害我傅百川到什么时候!这是我唯一的孙子,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你这种害人丧家之物,今天我一定打死你!”
傅百川悲痛万分,怒火越烧越旺,抬起手又要扇过去。
这个情形,连保镖都傻眼了。
就在巴掌又要落在江晚意脸上的时候,她低着头没有躲,闭着眼睛等待巴掌的到来。
然而疼痛迟迟没有落下,响起的是一道低沉的嗓音,“大哥,够了。”
他声音没有很大,却足够震慑。
是傅淮之。
保镖通知了高助理,当时傅淮之刚好在谈一个很重要的项目,高助理顾不上太多,及时告诉了他。
一知道这件事,立刻赶来了。
只是江晚意脸颊上高高肿起的半张脸,让他心头一沉,眉心拧着满是心疼,他还是来迟了一步。
江晚意睁开眼看到她,一直忍着的眼泪汹涌掉下来,“阿之,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傅淮之挡在她身前,抬手轻轻摸着她被打的脸颊,“我来了,别怕,疼不疼?”
江晚意脑子都是懵的,他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疼,好疼……”
她语无伦次,“阿之,不关我的事,不是我做的,我没有故意推她,孩子没了,阿之,怎么办,怎么办?”
江家发生了很大的变故,这半年江晚意经历了不少。
可是哪里经历过这种事?
宋玉枝大腿上流淌鲜红血液的那一幕,深深烙印在她脑海,像是洪水一般把她吞噬。
傅淮之醇厚的嗓音安抚着,一只手还扣着她的后脑勺,“我知道,别怕,有我在,我在这。”
江晚意连连点着头,身体不受控制颤抖着,躲在他的背后,像一只受了惊吓的猫儿。
太惹人可怜了。
傅百川怒道:“淮之,她害死了我的孙子,难道你还要护着她吗!”
傅淮之挡在江晚意面前,目光直直看着傅百川,他能理解对方的感受,眉心深深拧起。
“大哥,我能理解你,当务之急是先等手术后再说,宋小姐还在手术室,我们先一件事一件事解决。”
这是傅淮之一直以来,脾气最好的一次。
傅百川认为他这是心虚,怒火滔滔不绝,甚至想好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敲打傅淮之。
“原来你也知道玉枝在做手术!当初你坚决要取消她和以铭的婚约,我尊重你,哪怕我才是以铭的父亲,我还是答应了。”
“结果你看看现在,以铭死了,连唯一留在这个世上给我的孙子也没了!傅淮之,这笔账要怎么算,你告诉我!”
傅百川脸红脖子粗,悲痛的神色笼罩着周身,杨琳早就泣不成声。
傅淮之于心不忍,眉头深深拧着,好脾气的安抚:“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苍白无力,但最重要的是大人没事。”
傅百川情绪失控,忽然揪着傅淮之的衣领,“说到底你就是要护着这个女人!我告诉你,傅淮之,如果真是她害死我的孙子,我一定不会客气!”
“如果你要护着这个女人,你我之间兄弟都没得做!”
傅百川用力推开傅淮之,傅淮之在那一刻,都还护着江晚意,生怕她会受伤。
杨琳哭得满脸是泪,“你们知不知道,这个孩子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
江晚意内疚的要命,恨不得给他们下跪。
虽然推开宋玉枝的是保镖,可他们也是为了保护她,归根究底,这个孩子的确因为她才不见的。
杨琳看着她这副难受愧疚的模样,满腔怒火却又不知如何发泄。
她满心悲凉道:“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我的儿子没了,孙子也没了!”
“这让我怎么活,怎么活啊……”
杨琳痛不欲生捶着胸口,哀嚎的哭声听得人心疼不已。
江晚意始终低着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好受一些。
傅淮之看着她,漆黑的眸子满是无奈和心疼,傅百川眼睛猩红,悲痛之色在脸上清晰难以掩盖。
他驱赶了起来,“你们都给我走,我不想看见你们,走!”
江晚意哭得肩膀抖动,眼泪从脸颊滑落,滴落在地板上,像一朵愧疚的花儿绽放。
“大伯,大嫂,我……”
“我让你滚!听到没有!”傅百川怒吼,犹如一头随时可能扑上去啃咬她的猛兽。
江晚意被吓得狠狠一抖,傅淮之不想看到她这个样子,搂着她肩膀,半哄半强势把她带走。
江晚意整个人都是懵的,身体软软靠在他身上,连走路都快站不稳。
傅淮之带她下楼,上了车。
江晚意脸上泪痕干涸,整个人身体很冰冷,脸色白的像是没有一点血色。
傅淮之知道她被吓坏了,心口揪着揪着,“晚晚,振作一点,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不说还好,这一说,止住的眼泪重新掉落下来。
“阿之,好多血,我看到她流了好多血。”
江晚意哭得一抽一抽的,恨极了当时的自己,“如果当时我耐心点跟她说以铭的事,我好好告诉她,或许就不会出事了。”
“可是她非要拉着我,不让我走,阿之,是不是因为我,所以害得她失去孩子了?”
“不,不是……”
傅淮之把她抱住,幽深的眼底神色愈发晦暗,浮动着一抹痛色,“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不是你的过错,晚晚,别太自责。”
江晚意放声大哭,用力揪着他的衣领,“可是我好害怕,阿之,她流了好多血啊……”
傅淮之抱紧了她,一只手用力扣着后脑勺,不断地安抚。
一路上,江晚意哭了很久,哭到累了才靠在他怀里安静下来。
回到酒店后,她表情呆愣,话也不说。
怕她会有什么事,傅淮之拿了安眠药给她服下,并说:“先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我会在这陪着你。”
江晚意缓缓躺下床,哭得红肿的眼缓缓闭上,两只手紧紧抓着被子,可见她内心极度的恐惧不安。
傅淮之心头揪紧,握住她的手,直到她终于睡着了,听到平稳有序的呼吸,才缓缓松口气。
他知道,这件事对江晚意来说有多大的打击。
她一个女孩子,哪里见过这种事,平日里再骄傲恣意,可她到底内心善良。
这件事,怕是没那么容易就过去了。
放在西装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傅淮之摸出手机,看到打来电话的备注。
他划开接听喂了一声,退出房间,“怎么样了?”
高助理叹口气:“孩子没了,宋小姐已经做了手术,大夫人受不了也晕了过去,傅大爷什么都没说,不过看样子,不是很对劲。”
傅淮之眉心深深拧起,他揉了揉低声吩咐:“你看着点,有什么再马上告诉我。”
高助理说:“傅总,其实我们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大爷?他现在对你和江小姐误会太深了。”
傅淮之沉默了几秒,“你觉得我应该说吗?”
高助理说:“你们是亲兄弟,大爷应该会知道怎么做的,不然加上今天这件事,恐怕就算我们最后能达到最终目的,大爷受的伤会更多。”
听了高助理的话,傅淮之眉头有所松动,“好,我会考虑的。”
挂了电话后,傅淮之迟迟放下手机,脸上满是凝重之色,很快又恢复沉静温和之色。
他回了卧室,守在江晚意的身边。
……
沈曼打电话给江晚意不通,去了剧组找人,但剧组的人都说江晚意不在,问去了哪里,又没一个人说。
甚至,态度反应都很奇怪。
沈曼准备找谭鑫问一问,结果连谭鑫都找不着,她又没有对方的手机号。
最后只能放弃,走出剧组。
她准备上车,忽然一辆黑色低调的豪车停在她前边,那个车牌号她早就熟记在心。
沈曼心头一颤,车上已经下来一道身影,走到她面前,“沈小姐,二爷让你上车。”
沈曼知道,对方找上来,她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她收起目光,踩着高跟鞋走了过去,上了车。
……
车上,后座的挡板放了下来,只能在小屏幕上看到驾驶位的人。
沈曼感受着身旁人的气息,那股子低气压仿佛透着一股极大的危险。
她喉结滚了滚,不知是害怕的还是忌惮,竟是说不出一句话。
“江晚意这几天都拍摄不了了,你找不到她。”傅二爷略微沙哑的声音打破沉寂。
像是击落在鼓面的棍子,让沈曼不由得吃惊。
“她出什么事了?”
沈曼奇怪问,想起刚才剧组里的工作人员的反应,不由害怕起来。
“是晚意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傅二爷侧头看她,并未回答,“你好像很关心她?你们以前不是还关系不好么?”
沈曼不想跟他说太多废话,追问道:“她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
傅二爷敛起神色,扭头没在看她,“不是她怎么了,是宋玉枝。”
他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大概就是江晚意害得宋玉枝没了孩子的事告知。
沈曼心里咯噔一下,按照这么来看,江晚意就遇到大麻烦了。
“那她人呢?”沈曼担心道,生怕江晚意现在没人陪着。
她想去找她,去陪她。
就像自己出事的时候,是江晚意什么都不怕,都要来关心她,看她,给她活下去的勇气。
傅二爷再次看着她说:“·放心,淮之在陪着她,你想见她的话,我再想办法。”
沈曼怔怔看着他,忽然像是回到了半年前的时刻,半晌才点下头,“好。”
……
江晚意做了一个噩梦。
噩梦里是傅以铭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面目狰狞的朝她走来,“江晚意,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是你害死我!你还我父子的命!”
“江晚意,你以为能逃脱得了吗?你不但害我,竟然还害死我的儿子!我会带你走,我要你下地狱……”
……
“不,不是我……”
江晚意呓语,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她像是在使劲的挣扎,脑袋不停摆动,仿佛在梦里面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不要!”
终于,江晚意尖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像是溺水的人,猛然吸了口气。
“晚晚,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傅淮之握住她的手,手心的温暖传递给她,微微俯身,一张立体的脸满带担忧看着她。
江晚意看清楚眼前的人,才知道刚才是做梦了。
发生的一切涌出脑海,她哽咽问:“啊之,宋玉枝怎么样了?孩子呢?孩子真的没了吗?”
傅淮之面色凝重,避开她询问的目光,不忍心欺骗她,低声说:“孩子没了,宋小姐在医院休养。”
江晚意虽然有心理准备,却还是绝望的闭上眼。
半晌,她睁开眼睛小心翼翼问:“那大伯和大嫂呢?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妈妈,她知道这件事了吗?”
傅淮之轻轻扫着她额头的发,温柔的生怕她会碎掉,“晚晚,你听我说,发生这件事没人是愿意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不要想太多。”
江晚意也希望是这样,可是宋玉枝倒在血泊里的那一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内心揪着揪着,内疚的几乎想死,也就完全没去听傅淮之说什么。
“啊之,我想去见见宋玉枝,可以吗?让我去见见她吧。”
傅淮之眸色一沉,欲言又止道:“好,你先休息,我来安排。”
江晚意连连点着头,忽然变得乖巧平静,“好,我等你,你快点。”
傅淮之离开了房间,高助理正好从医院回来,脸色绷着,一看便知道大事不妙的样子。
傅淮之问,“怎么样?”
高助理面色凝重,压低声音道:“宋家得知了这件事,已经连夜将她转院,并说要起诉江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