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万人之上的皇帝，在鬼神面前，也自称上“我”了。
姜妤懒怠的靠在玉石椅背上，轻飘飘的看了皇帝一眼，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倒是这个眼神，让皇帝脑补了不少，以为鬼神对他不虞，头上的汗珠在大颗大颗凝聚。
殿内的大臣，这时候本该出声，拥护帝王，尽朝臣之责的，可方才姜正宋的寿数被抽走，瞬间老了十岁的样子就在他们眼前发生。
他们这些大臣个个都有子孙了，年纪可不小，要是没了十年寿命，那真得要气绝当场了。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哪敢冒头啊。
即使事后要被皇上责罚，可至少要不了他们的命不是？这位鬼神不一样，有命她是真敢要！
在殿内陷入一片安静时，有宫人小心端了吃食过来，由裴衍之亲自摆到鬼神面前。
姜妤疑似喜爱人间的吃食，这是裴衍之在刑场接她的时候注意到的，空空如也的点心碟子，就能看出来。
“这是宫中御厨做的食物，独有一番风味，阁下可品尝一下。”裴衍之含着笑，将玉箸双手递上。
姜妤定定的看着他，将魔剑放出来一丢丢，魔气普通人看不到，裴衍之只感觉跟鬼神幽幽的眼睛对上时，有一股暴戾，狂躁的气息包裹着他，扰乱他的心神。
以冷静自持着称的裴衍之，心境变得暴躁不已，恨设计他中毒箭的幕后之人，恨待二皇子更好的皇帝，甚至有了弑君的念头。
裴衍之被这奔涌而来的恨意惊到，他忙将这些恨意压下去，他明白这是被鬼神影响到了，在心神不稳之余眼睛不敢偏移，只有僵硬的身体，表明他没有面上那么淡然。
在裴衍之快要撑不住，要用刀划手才能让他静下来时，姜妤把蠢蠢欲动要出来的魔剑剑灵和剑一起摁了回去，移开视线，接过玉箸，尝了几道菜，赞道。
“与阴间的孟婆汤相比，差些味道，但也确实不错。”
鬼神吃得高兴，那股骇人的气息没了，裴衍之和皇帝几人都在心里重重松了口气，并且暗自记下鬼神喜好美食这个特点。
“人间的吃食，哪能跟孟婆汤相比，不过您若是喜欢，可在宫中住下，天下美食我也为阁下寻来。”皇帝趁机讨巧的说道，殷切的看着姜妤，希望她能留下来。
鬼神能收走人的寿命是可怕，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既然能收走人的寿命，也有为人增寿的能力。
作为皇帝，享尽天下权利富贵，自然也想长生不老了。
“如此甚好。”姜妤这么说道。
见她应下，皇帝大喜过望，忙叫人去将隔壁的霜华宫收拾妥当，让鬼神能够舒服入住。
那霜华宫是皇帝预备给自己住的，修建得比先帝这座寝宫还要奢华不少，里面更是有无数珍稀的金银玉器，多少能工巧匠花费了好几年才建造而成，这么让出去，皇帝都不舍了好一会儿。
可想到这位可是强大的鬼神，能让他长生不老的人，皇帝这不舍才褪去了。
住的地方搞定了，姜妤在那里自在的用膳，裴衍之挥退宫人，小心在一旁侍奉着。
殿内没人觉得裴衍之这个太子行伺候人的事情，有失体统。
那可是鬼神，有通天能力的鬼神，裴衍之能够侍奉她，那是裴衍之的荣幸！
姜妤旁若无人的将膳食吃完，放下玉箸，裴衍之便很有眼色的让宫人将碗筷撤下去，又奉上润口的茶水。
“你想要什么？”姜妤喝着茶，淡淡的问道。
来了，鬼神的许诺来了。
皇帝暗示性的看向裴衍之，让他求个长生丹药什么的。
几个大臣则是后悔不已，要是知道伺候鬼神能得到一个许诺，他们是厚着这张老脸，也要将鬼神照顾妥帖了。
姜正宋比他们更后悔，他看着自己手上皱巴巴的皮，后悔怎么就在裴衍之中毒，知道裴衍之活不长后，果断投身二皇子那边，还将女儿都推出去给二皇子处置，表明投诚之心。
现在女儿没了，招来这个可怖的鬼神，寿命还减了整整十年，唯一可能恢复的机会在裴衍之这里，但姜正宋知道，这太子不会将鬼神的许诺给他。
姜正宋一脸灰败的瘫坐在椅子上，怔怔的看着前面。
裴衍之脸上有明显的喜意，他拱手道，“能侍奉阁下，是衍之之幸。”
说罢，他又开口。
“我想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可以吗？”
皇帝脸色微变，在恼怒太子擅自决定，却没有想过这许诺本来就是给裴衍之的。
另一边的姜正宋同样是摇头，都已经中毒活不长了，不请求鬼神帮他祛除毒素，反而想知道寿数，简直愚蠢。
“自然可以。”姜妤出声。
她的声音刚落下，在外面静待时机，想等皇帝暴怒再进去添把火的裴宣，看殿内一直静悄悄的，还有宫人进出摆膳，一派和谐之态。
裴宣疑惑至极，实在是等不了了，整理了下衣服，示意太监进去通报。
里面是个什么情况，被赶出来的太监勉强知道，他可不想被鬼神惦记上，目不斜视，忽略了裴宣的眼神。
裴宣咬牙，贵妃盛宠，他又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还没有人敢这么无视他，一气之下想闯进去。
左右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做过，父皇最多就是训斥他两句而已。
可今时不同往日，宫人哪里敢让他闯进去。
阻拦间，动静传到里面，姜妤也听到了。
她的面色再次冷了下来，眸色阴阴的，好像随时能把他们的命收走。
“二皇子裴宣，导致凡人姜妤斩首的人？让他进来。”
皇帝眼皮直跳，正想说什么，就见裴衍之已经点头，转身把裴宣带进来了。
裴宣看到裴衍之还好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看不出被皇帝责备的样子，心里猜测不断。
但走进来，看到比皇帝更加显眼的姜妤，坐在玉座上，那懒怠模样，让裴宣以为他看错了。
父皇竟然允许姜妤坐这张，他要都舍不得给的椅子，疯了吗？
“生得不错，却是个薄情寡义，忘恩负义的人，草草了结一个无辜女子的性命，有他，是大晋不幸。”姜妤打量完裴宣，落下这么一句话。
裴宣眉心直跳，“姜妤，你一个靠着太子救下来的罪女，怎敢口出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