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过得很漫长,似乎让人看不见天明。
天空飘起了薄薄的雪,原本就有些蔫巴巴的草木上粘上了厚厚霜。
冬天,来了。
这一夜,林绾绾和周二柱几人一直守在周大壮的身边,未曾离开过。
周大壮的伤口太深了,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止住了血。
此时的周大壮状态非常差,嘴唇发白,身子不停的在颤抖,额头还发着烧。
林绾绾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流,此时的她感觉自己太无力了 ,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梁百川刚刚给周大壮擦完身子,想要安慰几句,但张了张嘴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暗自叹气。
周大壮的情况一点都不好,若换做是以前,梁百川早就让家属把人抬回去了,也省得在这里浪费时间。
可面前对是芋孺人的儿子,并不是因为林绾绾有官阶,而是因为她亲临战场,就连她三个儿子也一起冲锋陷阵,只怕整个平安县里,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林绾绾轻轻的抓起了周大壮的手。
这个孩子年岁不大,但一双手却粗糙的很,一看就是经常干农活的。
其实在家里面,周大壮的存在感是很低的。
这个老实孩子不怎么会说话,也不会撒娇,只会埋头在田里干活。
二儿子会做生意,小儿子会撒娇,读书也不错,所以大壮才会觉得自己一无用处,冲锋陷阵这种事情便由他这个大儿子去做了。
在周大壮看来,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会种田的庄稼汉,好像是可有可无的。
即使自己离开了,也不会惊起多大的波澜。
“大壮。”
林绾绾有些自责,这个良善的孩子却这么义无反顾。
“大哥,对不起。
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去的,如果我陪着你,或许你也不会受伤了。
大哥,对不起。”
周二柱脸上是满满的指责。
他把周大壮的受伤怪责在自己的身上。
秋香在一旁小声的安慰,
“夫人,二少爷,大少爷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我们一起在这里等着也不是事儿,再怎么下去,大家伙身体都要累垮的。
大少爷,醒过来又得人照顾了。”
周二柱点了点头,对着林绾绾说道:
“娘,你先进去休息吧。
反正我睡不着,就在这里陪陪大哥吧。”
怕林绾绾拒绝,周二柱又补充了一句:
“你看秋香困的不行了,她一个女孩子陪在这里,好像有些不太方便。”
林绾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轻轻的点了点头,便先站了起来。
回到屋子里,林绾绾并没有点灯,只是静静的靠在床沿上。
哪怕就算是闭上眼睛,她脑海里都是大壮的身影。
思及此处,林绾绾的眼泪又偷偷的掉了下来。
……
林子华在城楼上走了几个来回,最后在城楼的最高处停下了脚步。
徐达和张龙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雪花落在林子华的肩膀上,不久就变成了一个淡淡的水印。
“徐达,将士的伤亡如何?”
徐达愣了愣,干裂的嘴唇还是吐出几个字。
“大人,七百多人的新兵队伍,完好无损的只有六十八人。
“勇”字营的人伤亡最是惨重,“武”字营也好不了多少,“退”字营的人相对好一些。
目前“退”字营的人已经在处理亡故的将士的尸体。”
林子华紧紧的咬着嘴唇,看向了张龙,开口问道:
“城内百姓有无伤亡?”
张龙抱拳回答道:
“大人,城内百姓并无伤亡,只是些许房屋破损而已。”
又是一阵沉默。
林子华从城楼上下来,一步一步显得格外的沉重。
三个营七百多号人,居然伤亡了六百多人,几乎算是全军覆没了。
这支七百多人的队伍,硬生生挡住了匈奴马队的铁蹄。
六百个伤亡的士兵背后是整整六百多个家庭。
这些人的付出,才换回了一方平安。
林子华紧紧的握着徐达的手臂,缓缓的说道:
“可否记下这些士兵的姓名?
那些已经亡故的将士,是否好好安葬了?”
徐达重重的点了点头。
林子华收回手臂,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些平安县的英雄们一定要好好安葬。
他们所葬之地,以后就是我们平安县最值得敬仰的地方。
英雄冢,英雄冢……”
林子华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走起来格外的沉重。
欲言又止的张龙,终究还是开了口,
“大人,芋孺人她……”
林子华停了停脚步,转过头去看了张龙一眼。
“嗯?”
张龙这才继续说道:
“大人,芋孺人一家三个男丁全部上了战场。
芋孺人的大儿子周大壮就是将匈奴马队队长伊科邪捅死的勇士。
不过周大壮也受了重伤,经过治疗后还是昏迷不醒,情况有些糟糕。”
“什么?!”
林子华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若换成寻常人家,只怕早就来跟他打招呼了。
自己三个儿子上了战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份魄力就不是寻常人可比的。
更何况周大壮立了大功,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
“快,快带我去看看。”
林子华顾不得那么多了,便想去看看周大壮的情况。
周大壮额头的烧刚刚退了一会儿,又升了上来,反反复复让人知所措。
林绾绾平复了心情之后,便也一同过来帮忙。
时间好像过得格外的慢,每一分都在煎熬。
林子华站在后院门口,本想过去问一问,但看到林绾绾一家人那焦急的面庞,便也没有过去打扰。
“徐达,这边就交给你了。
芋孺人那边,你好生照看一下,有什么需要一定要第一时间满足。
记住了,竭尽所能将大壮兄弟给救回来。”
徐达应声点头。
他知道虽然挡住匈奴马队,赢得了短暂的胜利,可谁也不能预料,后面是不是还会有匈奴人闯进来。
林子华不得不防。
城门上不知道被砍了多少刀,看上去有些破败。
城门两边的住户早已离开,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成了黑块,一切似乎归于平静。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一片曾经有多少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