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像是又一道惊雷霹雳在了太后的头上。
是她自己不想生。
是她早就知道了皇帝给她下药。
太后心头冒出来了一个从未想过的可能,身子一阵一阵的发冷发毛。
若不光是皇贵妃呢?
是皇贵妃和意欢!
意欢不想生,她恨毒了皇帝,也恨毒了自己!
所以一石三鸟,她不育,皇帝坏了身子,送走了自己。
太后如坠冰窖。
她染着凤仙汁的指甲几乎要嵌入进紫檀扶手一般,养尊处优多年之下保养得宜的一双手上青筋暴露。
半晌,太后忍着喉间泛起的铁锈腥气,哑着嗓子道:“玫妃,玫妃也是你们的人!”
意欢静默片刻,拿起香箸,轻巧地掀开了香炉的盖子拨了拨,让那檀香燃得更好些。
等那袅袅烟雾模糊了太后的面容,她才肯往那个方向望去。
意欢的眼中流淌出悲悯来,但是这悲悯不是对着太后的,她低声道:“蕊姬的那个孩子,太后娘娘还记得么?您为了搅浑后宫的水让蕊姬四处惹祸,却又坐视他们母子为金氏所害。金氏固然是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可太后娘娘您呢?”
“便是农人拿把锄头,总还是要珍惜着用,不白白损耗了。您待蕊姬,尚且不如对一把锄头。”
“举头三尺有神明,人犯的错,自己不记得,还有老天记得。若是老天也不记得,总还有苦主记得的。金氏一生汲汲经营,最后却落得个与故国反目,以死明志的下场,太后娘娘您呢?您指望着不付出一点儿代价么?”
她抬眸仰望向窗外离乌云不远的如钩冷月,抑制于眼中因激动而迸发的泪意。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若是没有报应,她们就要亲手要一个天理昭昭!
空中夜云渐渐飘来,要将那月钩一口吞去。夏夜的傍晚,风大多是凝滞的,更显得闷热,勾起人心中的烦躁。
太后惊怒的表情定格在了脸上,她撑着嵌螺钿的案几试图踉跄起身:“你,你,你们放肆!”
意欢沉静如水,眼中如含了一片下有暗流涌动的汪洋一般,不惊也不恼,只低声道:“臣妾不敢,臣妾还得多谢太后娘娘告知臣妾真相不是?”
太后神色又骤然一变,才想明白意欢愿意漏夜前来的原因。哪里是对她还有一分旧情,愿意见她最后一面,分明是要将这揭露皇帝罪责的锅甩到自己身上!
意欢自己深恶皇帝,早已经不耐烦伺候了,却顾忌着家族与膝下的七阿哥,不好直接与皇帝反目惹火上身。所以将计就计,顺着自己的心意来了这慈宁宫。
自己指望着挑拨了意欢和皇贵妃之间的关系,让意欢当自己手中之刃。而意欢也算计着自己,好让她与皇帝翻脸师出有名。
只怕今日意欢从慈宁宫出去就要直奔养心殿,在皇帝面前诬陷是自己揭露皇帝真面目的,再当面问皇帝为何给她下药了。然后这位顶顶得宠的舒贵妃便会伤心过度,避居储秀宫,理直气壮地不肯再见皇帝了。